“臣御前失仪了……”

    皇上不禁暗想,陈希亥还算是掌得住的。要是陈文义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当着他的面就敢发火。

    有才能的人脾气总是会大些,当权者也愿意惯着些。

    陈文义如此,陈文心还不也是?

    因为皇上喜欢她,把她惯得这样骄傲,眼里一点沙子也揉不得。

    然而陈希亥执着地请求皇上,“只是……勤嫔娘娘千叮万嘱,臣这个父亲无用,也只想完成她这个心愿。”

    他有些恼怒,怎么这样说了,陈希亥还是这样坚持?

    他难道不知道挪动病人,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吗?

    不对。

    陈希亥不是陈文义,他没有这么不懂分寸。

    除非……

    他真的很确定,陈文心在宫里,只会更加病重……

    父女连心,这份血缘的默契,他永远无法逾越。

    空气仿佛凝滞,陈希亥垂首跪地,皇上低头不语。

    李德全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些许声音。

    皇上的态度很明确,他不想让陈文心离开宫里,尤其在她身染病症之时。

    然而,他虽是九五之尊,亦难以拒绝陈希亥,拒绝他一颗为人父的慈心。

    陈希亥的态度是柔顺的,他为人臣子,无法强要皇上做什么决定。

    可他还是一个父亲,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在病倒之时最后一个愿望都无法实现?

    一个外刚内柔,一个外柔内刚。

    两人彼此对峙,谁也不肯妥协。

    良久,皇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卿执意如此,朕便……允准此请。”

    不单是为陈希亥的执意,也为陈文心的执意。

    他做出这个决定,仿佛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紧紧皱着的眉头松弛了下来,那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滋味,又涌上了心头。

    陈希亥则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把女儿接回家,他愿意倾家荡产用尽最珍贵的药材,来给她治病。

    更何况,她这病主要还是心病。

    陈文心是个孝顺顾家的孩子,只要她回到家,陈希亥有把握能让她好起来。

    “臣,叩谢皇上圣恩。”

    他大礼参拜,心存感激。

    皇上并非是薄情之人,否则也不会允准省亲之事。

    他还年轻,陈文心更是。

    但愿这只是年轻小夫妻的一时意气,而非认真。

    否则,陈文心这一生要怎么过……

    皇上亲手扶起他,让他坐到椅子上。

    “朕必须看到她醒来,才能让她离开。另外……朕给陈家新赐的园子,是仿着念念南巡时想看而未得的狮子园改的。”

    “陈家府邸地方不算大,就让她到园子里养病吧。园子里风景宜人,对她的病情也有好处。”

    那处园子刚刚改建好,因为出了陈文心的事,陈家人还未曾去开园。

    陈希亥略一思忖,园子现在也是陈家的产业了,到那去也确实比府里宽敞。

    他拱手道:“谨遵皇上旨意。”

    皇上朝窗外望了一眼,望见一只乌鸦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乾清宫殿外的大树上。

    乌鸦还巢,念念也要回家了。

    “那处园子,朕便赐名为念心园。她出宫省亲之时,御赐牌匾同归。”

    当夜,皇上留宿翊坤宫。

    沉寂了一月的翊坤宫,忽然又有了生气。

    皇上命内务府,把陈文心寿辰那日翊坤宫挂的投影红灯取出来。

    灯笼挂满了翊坤宫的宫墙,在夜幕中红光祥和,灯火阑珊。

    许多从翊坤宫宫墙之外经过的人都看见了,还看见翊坤宫外站着的太监,衣角绣着明黄祥云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