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进古画,可能皇上觉得很不可思议,很神奇。但是对我来说,就是让吞天藤伸手拉一把的事。
可我在犹豫。
不为别的,吞天藤不是人,我不知道皇上见到吞天藤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眼下的局面,我也不可能不让吞天藤露面。
古画在皇上手里,巴颜突还等着见他娘。除了让吞天藤出来,我别无选择。
我咬了咬牙,正要让胡为民把吞天藤拿出来,结果这家伙已经单手一伸,把吞天藤从他怀里掏了出来。
吞天藤绿油油一根,像一条青藤一样。它细细的四肢和它的身子差不多粗,鸡蛋大的小脑袋上,两只绿豆大的眼睛也是绿芒闪烁。
皇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稀奇的东西,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天上来的神物吧?”
皇上的眼神让吞天藤很不舒服,它扭头避开皇上的瞪视,问胡为民:
“叫我……出来?”
这么久了,吞天藤说话没有一点进步。不过,就算它说的再结巴,再简短,我们都能明白它的意思。
胡为民指了指古画,又指了指巴颜突:
“还记得上次怎么送雪溶云进的古画吗?这次也一样,把这位巴大人也送进去。”
吞天藤也知道自己说话费劲,所以它也是能不说话,就尽量动手。
只见吞天藤很快朝巴颜突伸手出去,然后拉着他一闪就到了古画前。
紧接着,一阵绿色的毫光闪过,吞天藤和巴颜突就消失在古画里。
我和胡为民不觉得稀奇,但是皇上却伸着双手,在只是一张纸的古画前摸来摸去:
“宝贝,都是宝贝。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进去了啊。”
皇上很兴奋也很激动,但是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有这种表现的应该是巴颜突才对,毕竟找娘的是巴颜突,又不是皇上。
上次吞天藤送雪溶云进去后,自己很快就出来了。但是这次送巴颜突进去,吞天藤却迟迟没有出来。
我和胡为民进不去古画,皇上更不可能进去,我们三个只能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古画前又是一阵绿色的毫光闪过。
然后,吞天藤和巴颜突就出来了。
而巴颜突的手里,还紧紧地牵着一个女人的手。
那女人和巴颜突一般大小,她浑身上下都圆圆滚滚。像一颗有了人形的珍珠一样,晶莹如玉,温润雪白。
我和胡为民还有皇上都看呆了。
我和胡为民是万万没想到,巴颜突还真的从古画里带出来了他娘。
皇上则是满脸震惊,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
吞天藤又回到胡为民的怀里,但是巴颜突却噗通一声跪到了我面前:
“南宫师,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母子也没有团圆的可能,我巴颜突此生都记得你的恩情。”
我连忙扶起巴颜突:
“这个……主要是皇上帮你找到古画。不然我再有办法,也不能让你们娘俩见面。”
我示意巴颜突去谢皇上,巴颜突就地转动身子,又对着皇上磕头下去。
巴颜突嘴里说着感谢皇上的话,可从头至尾,皇上的眼睛都在那个珠玉般的女人身上。
女人很好奇眼前的一切,皇上看她,她也看着皇上,双方都是一副打量对方的神态。
巴颜突要女人也跪谢皇上,但是皇上却喜笑颜开地免了她的礼:
“仙家人物,不必行俗世琐礼。”
看的出巴颜突找到他娘,那是真的很激动。他一直双眼含泪,呼吸也一直大口大口的。
按道理,这会没什么事了,皇上应该让我们都散了才对。
我和胡为民是驱鬼师,皇上身边没有鬼,我们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巴颜突找到他娘,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虽然我很想问问她们娘俩之间的事,但是总得让他们先叙旧后再说。
可是偏偏的,皇上根本没有让巴颜突他们娘俩离开的意思。
确切地说,皇上没有让巴颜突他娘离开的意思。
“仙家初来,朕这就设宴,请仙家留步宫中,与朕叙谈一番。”
皇上口口声声说巴颜突的娘是“仙家”,那女人像是不太理解这个意思,就转头去看巴颜突。
巴颜突不敢逆了皇上的意思,对他娘解释说,皇上是看重她与凡人不同,想和她说几句话。
女人看巴颜突的眼神慈爱无比,对巴颜突的话也是深信不疑。只见她微微开口,说话的声音柔和悦耳:
“娘听你的,娘这就和他说话。”
最后,巴颜突和他娘留下来陪皇上赴宴,我和胡为民领了赏赐离开皇宫。
回来的路上,胡为民叽歪,说皇上明明提了一嘴要我们一起留下吃饭,我为什么要走?
我白了胡为民一眼:
“皇上只是气,你看不出他甚至都想让巴颜突离开,又怎么可能真心要我们吃饭?”
胡为民摇头:
“我没看出来,我只觉得皇上对巴大人他娘很气。”
我叹了口气,但是没说话。
胡为民不知道我为什么叹气,非追着我问。
我说:
“可能是我多想我,我总感觉皇上对巴颜突他娘……”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觉得皇上刚才的样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胡为民最讨厌我说话说一半,摆着一副狠脸色,要我把话说完。
我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心里想的说清楚:
“就是……就是感觉……皇上对巴颜突他娘太热情,太有兴趣,感觉他比巴颜突还激动见到他娘,”
胡为民眼睛眯成一条线,然后很不正经地嘿嘿了一声:
“你是说,皇上对巴大人他娘有兴趣?”
我一巴掌呼到胡为民的大脑袋上:
“瞎说什么?我可没有那意思。”
胡为民不解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自己心里想的说清楚,然后我就给胡为民打了一个比方:
“皇上对巴颜突他娘很热情,但是热情的让人不舒服。尤其是他设宴给巴颜突他娘,就好像猎人在给猎物投食,但是猎人的目的,是吃了猎物。”
我说完这句话,自己也吓了一跳,胡为民更是直呼不可能。
“你是说皇上要吃巴大人他娘?这怎么可能啊,巴大人他娘虽然是从古画里出来的,但她可是个人啊,皇上怎么可能吃人?”
巴颜突不是人,这是他自己说的。上次吃鉴鸾珠的时候他亲口说过,他不算是真正的人。
我相信皇上也知道这点,所以在皇上的心里,巴颜突他娘也不是人,所以他才口口声声称呼巴颜突他娘为“仙家”。
而我正是因为皇上对巴颜突他娘的这声称呼,才有了那个让人不敢多想的“猎人和猎物”的想法。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皇上怎么可能吃人?
或许皇上只是太过稀奇,稀奇古画里能出来那样一个不与凡人相似的女人,只是想单纯的想与她吃个饭而已。
我摇摇头不愿意多想,我的脚伤又开始疼了,我得赶紧回去养伤。
回到潘神医的府上,胡为民拿着皇上的赏银去找潘神医,说要给他再买一株坠龙草回来。
不出意外的,潘神医把胡为民骂了一顿:
“简直是痴人说梦,你知道那坠龙草有多珍贵吗?老夫我拼尽一生的心思,也只是找到一株,那根本不是拿钱就能买到的宝贝。”
胡为民被骂的灰溜溜的,但是又不甘心掉头就走:
“坠龙草,名字倒是霸气的很。可是你看它长出来的那些肉芽,简直能把人恶心死,怎么还能说它是宝贝?”
潘神医气的从躺椅上直直地蹦了起来:
“那是你用错了地方,这坠龙草分阴阳两株,是我给皇上准备的续命草。皇上一心求长生不老,只要我能凑齐阴阳两株坠龙草,我就能让皇上在油尽灯枯之时,再返老还童一甲子。”
胡为民听的眼睛都大了:
“这……这是给皇上准备的?那现在东西没了,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潘神医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
“我只找到阳株的坠龙草,还没有找到阴株的。我怕自己找不全这两样宝贝,所以还没有告诉皇上。”
胡为民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吓死我,幸亏皇上不知道,不然咱们三个人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潘神医狠狠地瞪了胡为民一眼:
“知道就好,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谁都不能知道。你和南老侄的嘴都给我闭紧点,别让我老了老了还不得善终。”
胡为民连声答应,然后转身就来找我,又把潘神医的嘱咐说给我听。
为了显示这件事的重要性,胡为民啰里啰嗦的说了很多。他一再强调坠龙草的事不能让皇上知道,而我却注意到另一件事。
潘神医说皇上一心求长生,这让我想起那次的中元节,羽洛公主也是借用十万鬼兵进献长生不老方,才骗的皇上险些进了她的银线法阵里。
更何况,皇上当初用那种狠绝的方式养羽洛公主,就是为了以她为药,换自己一个长生不老的机会。
“皇上一心求长生,皇上一心求长生……”
我皱着眉头,嘴里反复地喃喃着这句话。
胡为民听我说的,和他想让我知道的,完全是两件事,一下子就急了:
“山桥,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潘神医说坠龙草有阴阳两株,也不过是延长人的寿命而已。再说阳株的坠龙草已经没了,就算找到阴株的坠龙草也没用。”
我喃喃的不是胡为民想让我记住的,而胡为民强调的,也不是我想知道的。
胡为民说了,坠龙草这件事皇上还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对皇上来说就等于没有这件事。
而我又不是傻子,还能把一件明知道会掉脑袋的事告诉皇上?
我只是在想,皇上从来都有长生的执念,那会不会这次,他把主意打到了巴颜突他娘的身上?
要知道,皇上可是口口声声称那个珠玉般的女人为“仙家”。
要么,皇上想让那个珠玉般的女人给他一个可以长生不老的方法。
要么,皇上觉得那个珠玉般的女人,本身就是一个可以长生不老的方法。
我不知道皇上会是哪种想法,但是我敢保证,绝对是我猜测的这两个中的一个。
我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皇上真的有其中一个想法,那对巴颜突和他娘来说,都不是好事。
除非巴颜突他娘真的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方子给皇上,否则巴颜突和他娘不会有好下场。
我的脚还不能自如活动,只能喊胡为民过来:
“大哥,你去皇宫一趟,给巴颜突带句话。”
胡为民听的很认真,到最后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是我想的不够多,想想羽洛公主的遭遇,皇上说不定真的会对巴大人他娘下手。”
胡为民要带话给巴颜突,也是说走就走,立马就奔皇宫去了。
看着胡为民离开的背影,我心里还是隐隐担忧。
倒不是担忧胡为民,而是,如果巴颜突他娘真的被皇上惦记上了,又有谁能阻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