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晏礼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他像是一座山,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就算是无比了解他的白香雪,此刻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白香雪知趣的不再多嘴,她细心为季晏礼包扎好了掌心,随后坐在了他的正对面,挺起胸膛,正好把身后的楚韵挡住。

    看着季晏礼还这样在乎楚韵,白香雪气得有些发懵,她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扇上楚韵一巴掌,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压低呼吸,让气息尽量从鼻子中出来,“别再去想了,你要是觉得不开心,我陪你去喝一杯怎么样?”

    “没什么不开心的,我压根就不在乎。”季晏礼收回目光,淡淡道。

    “那晚上你陪我去喝一杯吧,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你又怎么了?”

    白香雪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季晏礼脸皮薄,自尊心又强,压根不会主动承认一些事,所以打算她换一种方式帮季晏礼排解心里的郁闷。

    “唉,最近忙着珠宝公司的事情咯,虽然你帮我解决了大部分麻烦,但还有些棘手的小事需要我自己处理,你也知道我才回国不久,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所以处理完之后,整个人就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好不容易都弄完了,我想喝点酒发泄一下,但是又不想一个人去,所以季晏礼,你就当是行行好,陪陪我呗?”

    她断定自己这么说,季晏礼一定会同意。

    “可以,不过不能喝太晚,明早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处理。”

    “没问题咯,那我们先去逛逛买些衣服之类的,还是说直接?”

    季晏礼微微摇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七点之后你给我发位置,我过来就好。现在我要回一趟云中居,去看看宴瞳。”

    “哦~”白香雪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她吃了口芝士玉米,“宴瞳的病怎么样了,转到国内之后有没有好点?”

    “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她已经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了,我先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回云中居看宴瞳了。”

    季晏礼匆匆起身离开。

    他走的时候,专门选了侧面的走廊离开,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服装区。

    他那双如墨的漂亮眼睛,假装不经意地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楚韵和傅庭州还站在那里挑选衣服。

    那一刻,季晏礼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电流击了一下,在发觉楚韵似乎抬头往这边看时,他立马收回目光,双手插兜低头快速离开了这里。

    他不确定楚韵是否发现了今天他也在这里。

    他希望楚韵发现,又祈祷楚韵不要发现。

    ......

    回到云中居时,季晏礼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季宴瞳。

    问了王丽荣,他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季宴瞳总是待在后院处的向日葵地里,不管别人怎么叫她都不离开。

    “季总,您亲自去看看吧,大小姐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们一靠近她,她就像是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旋即,季晏礼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立马朝着后院的向日葵地里跑去,找了好几圈,终于在最里面微微凸起的一块小坡上找到了季宴瞳。

    只见季宴瞳没穿任何裤子,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沾满泥土的白色吊带,她膝盖以下的部位,全都用土埋了起来,上半身面朝太阳,紧紧闭着眼睛。

    她白皙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暴晒,已经变成了红紫色,上面全是裂开的白色死皮,看上去像洁白如雪的柳絮沾在了脸上。

    “宴瞳,你到底在干什么!”

    季晏礼立马冲过去,刚抱住季宴瞳的腰部,就被季宴瞳突然发出的尖叫声吓得停下了动作。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总之先把裤子穿上啊!”季晏礼盯着季宴瞳的脸,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把外套脱下来,系在了她的腰部,正好遮挡住了她下面的部位。

    “乖乖听话,哥哥把你抱下来,你怎么把自己的腿埋到土里了?”

    季晏礼知道任何带着激烈情绪的话,都会刺激到她,所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几分恳求。

    “这不是我的腿,这是我的根。我是一株向日葵,我只是把我的根深深扎进了土里,怎么了?哥哥让我的根离开大地,是想让我缺乏养分而枯萎死掉吗?”

    季宴瞳说话时,被晒伤的脸依旧固执地直面太阳。

    她像是真的向日葵,能感知到哪个方向的阳光最强烈一样,随时随地转动着上半身,配合太阳。

    “宴瞳,我再说一次,你跟我回房间。要是你在这样...”

    季宴瞳开口打断了季晏礼,“哥哥,你怎么变得和爸爸一样讨厌了,如果我不听你们的话,你们就要说一些可怕的话来威胁我吗?或者是......用更严厉的方法来惩罚我?”

    瞬间,季晏礼愣住。

    他突然觉得说出这句话的季宴瞳,是个正常人。

    刚刚,他的确是想说一些话来威胁季宴瞳赶紧跟他回去,但却忽视了重要的一点。

    以前他们的父亲,最喜欢地做的事就是用这种手段来威胁兄妹二人。

    或许因为季晏礼是长子,又或许因为季晏礼会察言观色,懂得讨好父亲以及身边的所有人,所以他向来得宠,很少受到父亲的暴力。

    而妹妹季宴瞳从小就是直性子,喜欢什么或者讨厌什么,会直接说出口,完全不顾虑别人的面子。

    正是因为这点,在季宴瞳的幼年和童年,乃至是少女时期,都是在父亲的巴掌中度过的。

    季晏礼甚至想起来,那会父亲会在大年三十,因为宴瞳没有及时从房间出来给人问好,而直接冲进她的房间,把她拉到人的面前,粗暴的打一顿;父亲还会在升学典礼上冰冷的拽着宴瞳的手,大声喊所有人都不要和自己的废物女儿玩,不然会变得不幸....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季晏礼甚至都不知道,妹妹季宴瞳到底是从具体哪件事开始变得精神失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