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旁新盖的房子已经修整好了,宽敞又大气,比之前那个棚子好了不知多少倍,前两日老林和老齐已经搬了过去。
苏桐还趁机给俩老头都换了新铺盖,说是庆贺他们乔迁之喜。
为了不打眼,被子褥子在镇上便请人缝了深蓝色的棉布套住了才往回拿。
自己也顺便多打了套新铺盖备用,省得像王桂兰上次那样,没啥拿得拿铺盖,一卷走她就得睡光板了。
另外,苏桐把他俩的一小堆红薯留下了,美其名曰要搭伙,让他俩吃饭就过来这边院子吃。
两个老头这些天已经习惯听从苏桐的安排,每天跟着锻炼,跟着喝中药,顿顿跟着苏桐吃白面,吃大米饭,吃兔子吃山鸡吃排骨,几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但是看这丫头似乎手头也没拮据过。
最终老林拍了拍老齐的肩膀道:
“这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咱欠她的也不止这一顿两顿饭了,就听她的吧!”
每年冬季,公社都会组织各村轮流出人手加固水库及水渠的堤坝,这是年前最后一桩大活,轮到云山村的时候已经快要收尾了。
腊月初六开始,为期十五天,村子里的人是自由报名,只要壮劳力,工分比平日都高。
村里的男人除了老的小的基本上都去了,谁都想在过年前再卯着劲儿多挣点工分,好安安生生过个好年。
以邢东阳为首的知青也去了不少,虽然知青不像村里人那样在意工分,但这年头凡事都讲个热情讲个态度,在这种大规模劳动中知青更是不甘落后的。
老林和老齐是臭老九,是改造对象,虽然没工分,但也年年都要去。
每年的这几天都是两个老头最难捱的时候,每次都险些回不来。
今年好在遇到了苏桐,身体调理得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一次应该会好过一点。
苏桐大早上地蒸了屉馒头,用罐头瓶子带了一罐咸菜,一罐肉酱,用布袋装了给两个老头带上,工地上的饭不一定吃得饱,即便是能吃饱也不一定轮得到两个老头。
笼屉是新打的,这次刚好用上。
待两个老头走后,苏桐收拾完牛棚,便扛着新买的三角网出了门。
三角网不同于可以撒出去的那种渔网,这种网更像一个大型的勺子,只是勺柄是根长竹竿,优点是不用什么技术便可以操作,扔出去再拉住竹竿拖回来就行,缺点是不容易网住大鱼。
云河离村子还有好几里地,天冷,村里也没什么人往河边走。
河边的水荡寂静而辽阔,大片大片枯黄的芦苇丛点缀其中,随着风簌簌而动,时不时还窜起几只水鸟,发出几声单调的鸣叫。
苏桐沿着河岸溜达,有一下没一下地打了几网,只打上来一些蹦跳着的虾米和小麻杆。
她也不着急,待找到一处分支的小溪流旁,把渔网拦在出口处,周边用泥糊好,然后便悠哉游哉地在边上坐了下来,剩下的就是等待了,能网住多少算多少。
河岸边风有些大,但天气不错,有点太阳晃晃,晒在身上能感受到几分暖意。
苏桐眯了眯眼,正要往后躺下,蓦然身体里升起一阵寒意,她警觉地四处看了看,除了随风轻摇的芦苇叶,却空无一人。
苏桐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在战场上,这种直觉救过她很多次。
她感觉有人在窥探她。
到云山村来以后,这种感觉已经出现不止一次两次了。
这时,远处的一片芦苇丛动了动,苏桐的视线追过去。
片刻后,却从里面扑愣愣飞出一只野鸭子,苏桐愣了愣,顺着那片芦苇摸了过去,不料又飞出了一只,扑闪着翅膀动静折腾的老大。
苏桐失笑,看来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不过这里面有野鸭,没准儿会有野鸭蛋,苏桐顿时来了精神,看着脚下往里面探去。
芦苇丛比较密,但苏桐目的性强,找得格外细心些,没花多大功夫就看见远远的芦苇丛深处有一窝白花花的物什,她心头一喜,正待往前,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谁在这里?是桐丫么?”
苏桐一听,好像是吴家老堂爷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老堂爷扛着担筐,筐里还放着铁锨和锄头,远远地沿着堤坝正朝这边走。
“堂爷!是我!”
苏桐从芦苇丛里钻出来,道:“您咋上这边来了?”
老堂爷道:“村里年轻些的都去修水库堤坝了,我们这些老疙瘩就被安排来看看云河堤。”
老堂爷转头看见苏桐立在溪口的渔网,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能耐多,怎么样?网着鱼没?”
苏桐笑着把鱼篓拨给老堂爷看,里面只有几只河虾在蹦哒,“刚来没多久,还空着呢!”
老堂爷呵呵一笑,放下箩筐往河沿上一坐,摸出烟锅往里面塞烟叶,“丫头,难得你现在性子活泼了些,坐下来跟堂爷聊聊。”
苏桐便也坐了下来。
老堂爷是村里的老字辈,话不多,但为人公正,在村里很高。
平时虽不太露面,但村民有个大事小情的都爱找他评个理。
苏桐帮翠芬婶治病的事在村里已经传开了,大部分村民拿苏桐被吴二赖子成功赖上一事当谈资,都说是她自己要出头才会这样,否则赖上的就是邢知青了。
同时他们也越发对苏桐讳莫如深,觉得翠芬婶子病成这样八成与也她脱不了干系,都觉得是她克人克到吴二赖家里了,才会上赶着出头。
和苏桐走得近的一些人则是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了,她明明可以不管翠芬婶,就吴二赖子的那种无赖行径,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她却真的给翠芬婶子治了病,眼看着就要咽气的翠芬婶在她的照应下没几天就下了地!
这是事实,是这姑娘的本事。
不管怎么议论,但有一点却是共识,以前那个蔫头耷脑的丫头突然懂了医术,会治病救人了,怎么想怎么玄乎,要说这完全不跟鬼神沾边似乎也说不过去,不管是害人还是救人,总之,都避着点好!
苏桐和老堂爷没聊几句就明白了老堂爷的意思,这是怕她经过这事受委屈再想不开呢!
毕竟“吴桐”前不久还是村里最受歧视最胆小的姑娘,又才被从家里赶出来。
苏桐笑笑道:“堂爷,你放心吧!我死过一回什么都看开了,就他们那些话伤不了我,吴二赖子虽不地道,但翠芬婶却是个好婶子,即便他不赖我身上,我也会去给婶子看病的。”
老堂爷见这丫头如此通透,便也放了心,连声道:
“好!好啊!你这丫头是真的长大了!不用操心了!”
苏桐却想起另一件事,话题一转,问道:
“堂爷,您知道我的名字是谁起的吗?为什么跟弟弟妹妹的不太一样,没有按吴家的派起?”
老堂爷拿起烟锅吸了两口,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的名字不是你爹妈取的,是大仙儿起的。”
“大仙儿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