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柳时文职务竟然不低。

    再一想也正常,马六劫持东东怕是提前也踩了点,身份越重要的孩子越能当筹码。

    吴支书喊完不大会儿,牛棚里钻出一个满脸憨厚的男人来,手里还拿着一柄扬叉,看样子已经在开始干活了,只是走路似乎不太爽利,一瘸一拐的。

    苏桐略扬了扬眉,这男人她似乎有些印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吴支书老婆的娘家侄子。

    “桐丫啊!你给三愣子把哪些要注意的都讲讲,这小子笨是笨了点,干活还是没得话说。”吴支书笑得一脸灿烂。

    苏桐点点头,村里手脚麻利点的都去修堤了,估计吴支书一下子也找不到那么合适的人,能顶几天就行。

    等苏桐把该交代的交代完,该收拾的收拾好,时间已经不早了。

    临出门前,彭慧突然从包里掏出厚厚的一叠人民币往苏桐手里塞。

    “小吴同志,这个你先拿着!原本就是要来感谢你的!这次却又要麻烦你!”

    苏桐顿了顿,道:“不用的!我已经收了你们送来的粮食和补品,不需要这些了!”

    “小吴同志!你就收下吧!”

    彭慧神色焦急地道:“我们、我们就想表达一下心意,你救了东东的命,我们给你多少都不为过,这些钱你就收下吧!就只当、就只当是给东东看病,我们提前付的诊费吧!”

    苏桐有些意外的看了彭慧一眼,道:“彭同志!正如你说的,东东的命不能用这些来衡量,我救他也不是图这些。东东的病你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去看东东,就会尽全力去医治他,至于诊费,等看过再说吧!”

    彭慧被说破了暗藏的小心思,却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只是想哭!

    她太想东东好起来了,但凡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去努力争取,至于面子和钱物,都可以不要,能给的她都愿意给。

    等苏桐亲眼见到东东的时候,突然就理解了彭慧的心情。

    那是一个母亲在绝望中不顾一切地寻找希望的感觉。

    眼前的东东和一两个月前她见过的那个东东简直判若两人。

    那时的东东虽然被劫持,虽然在昏迷,在高烧,但依稀能看出是个白净漂亮的男孩子。

    可眼前的东东半躺在病床上,瘦得几乎变形,尽管穿得很厚,但感觉衣服里裹着的身子瘦削得快要撑不起他的头,是的,他就像个大头娃娃。

    干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便显得尤其大,看向你的时候眼神空洞而迷茫,像是在看你,又像是在透过你在看别的什么。

    当时他们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病床上的东东在打点滴,通常在这个操作之前都会有一番撕心裂肺的挣扎,等他挣扎得没有力气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不声不响,不理不睬,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今天喂了三次粥,吐了两次。”负责东东的护士低声在旁边道。

    柳时文点点头,吐了两次,也就是还有一次没吐,这已经是很好的表现了。

    想了想又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针还没打完?平时不是下午就可以打完吗?”

    “文教授今天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想让他试着平静地接受打点滴这件事,不过最后效果还是不太好,时间便拖得晚了些,打针的时候还是挣扎了很久。”护士道。

    柳时文点头,表示理解,文教授本就说东东的病和心理因素有关,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

    “东东一直都住在医院里吗?”苏桐突然问道。

    柳时文看了一眼彭慧,从进医院起,她的眼泪就没停止过,又不敢哭出声,怕刺激到东东,只得用手帕死命地捂着嘴,一句话也不敢说。

    柳时文叹了口气,示意吴桐往旁边走了走,才答道:

    “起初也接回家住过,我们和医生都觉得东东在熟悉的环境会更有安全感,更利于他恢复,可是……东东他、抗拒所有人的接近,准确地说是抗拒所有人的触碰,包括……他妈妈!”

    彭慧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小声地呜咽起来。

    柳时文接着道:“东东不能跟我们睡一个床,只要不小心碰到他他就会尖叫,我们就在房间里放了一个小床,他在小床上倒是能睡着,但只要他半夜醒来觉察到屋里有人时,仍然会尖叫。”

    “没办法,我们只能让他睡回自己的房间,想着半夜多起来看几次就好,我们每次都等他睡着了才出来,可等到半夜去看他的时候,都发现他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一动也不动。”

    柳时文搓了搓脸,“我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时间长了怕他身体受不了,也怕他出事,只得又送回到医院来。医生说就住医院吧,可能消毒水的气味能让他安心些,孩子至少能睡着。”

    苏桐点点头,这孩子的状况的确有些棘手。

    她看向护士道:“这会儿能进去看看他吗?”

    柳时文和彭慧顿时也一脸期待,他们即使是父母,见他仍需小心翼翼。

    护士往门里看了看,道:“再过几分钟要拔针了,拔完针通常孩子会小睡一会儿,你们还是等他睡着再进去吧!”

    护士拔针的时候,东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吊瓶,直到护士把它拿出病房,东东才似松了一口气,片刻后累极般闭上了眼睛。

    苏桐及柳时文夫妇轻手轻脚地进了病房,夫妻俩贪婪地看着孩子,满眼含泪,却又不敢伸手碰孩子。

    苏桐轻轻将手搭在东东的腕上,细细诊了诊脉,好在他刚刚睡沉,没有被惊醒。

    等出了病房后,夫妻俩带着询问的目光迫不及待地看向苏桐。

    苏桐道:“东东的身体很虚弱,身体各项机能都很差,上次发烧引起的并发症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的状况跟他长期不能正常进食有关,输液虽能补充人体需要的养分,却不能避免身体机能的减弱,但是只要他能恢复正常进食,这些情况都能慢慢好起来。

    “东东的主要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受了刺激和惊吓之后,潜意识里还在害怕和抗拒,要能消除他的心魔,才能真正恢复健康。”

    “道理我们都懂!小吴同志!医院的专家和北京来的教授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们要怎么治呢?”

    “我们、我们现在根本进不了东东的心里,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东东、东东他吃啥吐啥,就算是不吐的时候也只能喝一点粥,起不了多大作用啊!小吴同志,你、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彭慧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

    苏桐道:“先从东东的身体入手,东东目前既然吃不下,那就试试喝的,我说几样食材,你们先去准备,明天我给他准备点特殊‘饮料’,然后辅以针灸试试看。”

    “但是我得强调一点,不管东东能不能接受,针灸必须要进行,通过行针才能刺激他的食欲和恢复胃动力,要不想让他恢复更难。”

    “好!好!你快说,我们这就去准备,有法子就好!有法子就有希望!要什么我们都会想办法找来。”

    彭慧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