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在天铜郡缓缓停靠,有云梯搭建,从云海落到地面,一众修士自此下船。
人群里,孟寅用一个熟鸡蛋在脸上滚着,这是寻常百姓的土方法,能让淤青好得快些。
周迟白了他一眼,“吃颗活血丹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珍稀丹药。”
孟寅后知后觉哦了一声,这才吃了颗丹药,但想了想,又吃了一颗。
“刚才你为啥不出剑把他们那群人都直接打一遍?非要这么弯弯绕跑路?”
孟寅有些埋怨周迟刚才的作为,觉得他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出现了也没替他出气。
周迟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说你是重云山的弟子?”
孟寅理所当然道:“这出门一趟,总不能给师门招风惹雨的嘛。”
周迟点头,“所以本来就是小事,非要闹大做什么,到时候两边互相叫些长辈,捉对厮杀?”
孟寅悻悻然,“那肯定是不太好的。”
周迟说道:“这也就是他们没师长同行,要是有一两位天门境,甚至是万里境,你我就得交代在这里。”
孟寅摆手道:“那不可能,在渡船上,有云海司的官员,船上能打斗,但可不能杀人的。”
虽说东洲各大宗门,都没将大汤朝真正放在眼里,但在这些紧要的地方,还是要卖大汤朝一些面子的。
“我有个想法。”
孟寅忽然笑呵呵说道:“要是我,就假意放过咱们,反正船上也不能杀人,等下船了,再找自己的麻烦。”
孟寅说到这里,周迟忽然便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四周,这会儿他们离开云海渡,正在这一片荒山中,距离那座天铜郡城,还有几十里的路程。
孟寅皱起眉头,“你小子别一惊一乍的。”
周迟说道:“你的想法,真的是好想法。”
话音刚刚落下,一道身影,缓缓在他们身前浮现。
周迟眯起眼,一位天门境。
孟寅小声道:“怎么他们的脑子都和我的脑子一样好?”
周迟看向那个出现在前面的灰袍中年男子,开口询问,“道友何故拦路?”
灰袍中年男子眯起眼,“眼见两位小友气度不凡,想交个朋友,不知道两位道友是哪家宗门的?”
孟寅刚要开口,周迟便笑着说道:“我们是怀草山的弟子,不知道友师承?”
“对,我们出自怀草山。”孟寅虽说有些时候会有些莽撞,但却不傻,知道这到了江阴府,没什么比怀草山弟子的身份更稳妥。
灰袍中年男子哦了一声,朝着他们两人走过几步,笑道:“原来是怀草山的道友,倒不知道两位小友是哪位前辈的高足……”
他话音未落,衣袖里便撞出一道黑烟,弥漫开来。
只是比这道黑烟更早的,是一柄飞剑掠过,周迟早已用心声嘱咐孟寅,后者在这瞬间,也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法器,是……一把戒尺。
“怀草山?“灰袍男子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笑意,袖中黑烟如毒蟒般窜出,弥漫天空,但很快便有一道剑光骤然将其撕开。
那把戒尺在后,更是撞向那灰袍男子。
灰袍中年男子脸色微变,本来他想着以自己的天门境界,想要打杀眼前的这两个玉府境的大宗门弟子,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哪里想到,这一开始,对方就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相信这眼前的两人,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下一刻,那柄飞剑便瞬间掠过,带起的浩荡剑光竟然让他的黑烟节节败退。
周迟飞剑不停,剑气一往无前。
灰袍中年男人脸色大变,掌心瞬间喷薄出无数的黑烟,身后有一张魂幡已经出现,出现之时,重重鬼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一时间,漫天鬼影不断,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原以为随手便能镇杀这两人,却没想到一下子对方便这般凶悍,他哪里还要犹豫,这祭炼的万魂幡就丢了出来。
不过刚丢出这张万魂幡,孟寅的戒尺便已经落了下来。
灰袍中年男子一挥衣袖,一道黑烟缠绕上去,暂时困住这戒尺,但一道更为恐怖的剑光,瞬间便撞到了他的那张万魂幡上!
周遭的鬼影瞬间被斩碎,化成黑烟四散,那张万魂幡更是很快被撕开一条口子。
“啊!”
灰袍中年男子大喝一声,整个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那是他花了无数心思祭炼的法器,付出心血之多,只有他自己知晓,可如今只在短暂的片刻,便已经有了破损,这让他如何不痛苦?
他的心神摇晃之际,孟寅的戒尺也挣脱了出去,继续朝着他压来。
他刚收敛心神,那柄飞剑已经趁势洞穿了他的肩膀,就在他吃痛之时,骤然便看到那个少年剑修竟然一掠而过,已经再次握住了那柄飞剑,然后一剑回拉。
一道细密剑气,避过了他身上其他地方,直接在他的脖颈处拉开一条血线。
一道鲜血,就此喷了出来,四溅而开。
灰袍中年男子捂着脖子,鲜血仍旧从他的指缝不断溢出,他脸色难看,一脸的不敢置信,就此倒了下去。
那张万魂幡也在此刻被周迟的飞剑搅碎。
黑气瞬间散去。
而这个时候,孟寅的戒尺这才刚刚落下,砸在他的尸体上。
“这就完了?”
孟寅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已经轰然倒下的灰袍男子尸体,这才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原本他觉得,这肯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眼前的家伙,明显是一位天门境的修士,他们两个玉府,即便周迟之前胜过了天门境的钟寒江,也不会这么简单就能取胜才是。
可是……怎么这才没过去多久,这家伙就死了?
他好像甚至都没打到对面?
在孟寅震惊的时候,周迟已经来到了这个灰袍中年男子的尸体前,开始摸索他身上的东西。
只是找来找去,只找到一袋子不多的梨花钱。
收起钱袋子,周迟心念微动,悬草在一边的地面上开始挖坑。
不多时,就有一个大坑出现在不远处。
周迟扛起这家伙的尸体就往那坑里去,丢进去之后,却没有立刻掩埋,而是在四周寻了些干柴,丢入坑里,这才点了一把火。
等到这家伙的尸体被烧得干干净净,周迟才填了这个坑。
填完之后,他甚至还去四周找了些落叶覆盖在上,还移植了一些野草在上。
这样一来,这边就完全看不出来有坑的痕迹。
看着这一切的孟寅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对周迟竖起大拇指,“这么专业?”
“赶紧走。”
周迟吐出这三个字,拉着孟寅往天铜郡城那边而去。
等到临近那座郡城之后,还有些恍惚的孟寅才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个家伙,真的是天门境吗?”
周迟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是,不过境界有些糟糕,比不上钟寒江。”
“可怎么也是天门境啊!”
孟寅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两剑就杀了?”
“用了一张剑气符箓,是峰主知道我下山,特意给我准备的,只有天门境,刚丢了一张。”
两人进入天铜郡,在大街上闲逛,孟寅感慨道:“你是玄意峰这么些年来的唯一新弟子,你们那位峰主对你好些,送些东西没问题,但我也是个天才,怎么这次下山,师父没说给我拿俩?穷家富路嘛,在外面,咱要是丢脸,也是丢得宗门的脸不是。”
“师父真是挺没道理的。”
孟寅拉着周迟来到临街的一处小摊子旁,要了两碗羊肉粉,笑眯眯道:“你肯定小时候也吃过吧,这江阴府的羊肉粉是一绝,不过咱们那边,虽说紧紧挨着江阴府,也有,但肯定没这个正宗。”
周迟点点头,没说话。
“不过那家伙一身邪气,看起来不像是长宁山的修士?”
孟寅倒也不傻,早在那个灰袍中年男子出手的时候,他就感觉出来了,那家伙绝对不是那些大宗门的修士。
“不是长宁山修士,找上我们……不,准确来说,是找上你,绝对是你在渡船上太张扬了,你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招摇,谁不知道你兜里有钱?出门在外,这些修士杀人越货,再正常不过了。”
周迟看了孟寅一眼,“要是你自己归家,今晚就可以给我托梦了。”
孟寅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这不是头一次回家,想着买些东西回去看看嘛,给老爷子选那方砚台对方要价那么高,可东西的确是好东西,没舍得不要不是嘛,再说了,有了这方砚台,老爷子的戒尺,就肯定要少打几下了。”
说起戒尺,周迟笑眯眯说道:“我还没想到,你孟大少爷的本命法器居然是这东西。”
孟寅嘿嘿一笑,“最怕的就是这东西,老爷子一拿起来,我就得想法子跑了,上山的时候,我偷偷带了一把走,破境的时候,想了想,别的东西用不顺手,就干脆用这玩意了。”
周迟有些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你刚才那一套流程,看着好熟练,怎么,你以前是江洋大盗啊?”
铺子老板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粉端过来,说了一句慢用,周迟便看着孟寅一脸满足地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周迟没回答他,杀人的事情干了太多次,自然有些经验。
“不过现在这云海司,什么人都能登船了?”
之前那个灰袍中年男子是跟着他们从船上下来的,云海司那边本有责任核查登船人的身份,若是这等邪门歪道,肯定是不能登船的。
“身份藏得好些,找个假的篆录,蒙混过关也不是什么问题。”
周迟随口一说,之前在祁山的时候,他下山办事,有许多时候,都不见得会用祁山的身份。
“你说的也是,这单独一两人,是不好查,毕竟不是像是那种动辄一座半座宗门出行的……不过那种就大概会用自己的宗门渡船了。”
周迟听着孟寅开口,点点头,本来打算要换个话题,忽然皱了皱眉,云海司管着云海渡,那其实……即便是宗门渡船,在经过渡口的时候,云海司都会知晓,登记造册。
周迟眯了眯眼。
“那个灰袍中年男子的宗门所在,大概就在这附近。”
看着面前的这碗羊肉粉,周迟忽然开口。
孟寅吃着羊肉粉,仰起头的时候,嘴角沾着一圈的油,他咽下嘴里的东西,一脸不解,“你怎么知道?”
周迟轻声道:“从咱们进入这座郡城到现在,人太少了,而且,也没什么生机。”
孟寅看着周迟。
“羊肉不太新鲜。”
周迟指了指孟寅碗里的羊肉粉,羊肉不新鲜,只能说明两件事,吃羊肉粉的人少,羊肉卖不出去,和新鲜的羊肉不能及时运来。
这两件事都只能体现一件事,那就是这里的百姓生活出了问题。
孟寅恍然大悟,吐出嘴里的东西,“我就说怎么味道不一样,我还寻思这边的羊肉粉正宗味道就是和咱们那边的不一样呢!”
“周迟,那咱们得管这事儿!”
孟寅放下筷子,一脸认真。
周迟提醒道:“这是江阴府。”
江阴府自有宗门,最大的那座,叫怀草山。
孟寅皱眉道:“那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