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人间有剑 > 第八十八章 点一盏灯
    不管是近乡情怯,还是说真的畏惧老爷子的戒尺,孟寅已经到了小镇外,哪里还能打退堂鼓,最后鼓起勇气,这位孟氏的长房长孙,终于走进那座小镇。

    镇子口,一直有人在这里焦急等待,等看到孟寅和周迟之后,那个中年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等到了孟寅面前,大口喘着粗气,一脸幽怨,“大少爷,你把老奴害得好苦啊!”

    孟寅看着来人,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孟啊,是不是你这张嘴没管住啊,才让老爷子知道我去了何处?你真不怕噬心丹发作是吧?”

    已经做了半辈子孟氏家奴的孟重老泪纵横,“大少爷,你说这话,老奴可就要冤死了,当初大爷知晓大少爷你离家出走之后,可是发狠话要打大少爷半天,老奴可是当即就愿意替大少爷挨了这顿打的,这事儿家里的下人都知道,老奴对大少爷的忠心,天地可鉴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这样,大少爷居然还不放心老奴,还要吓唬老奴,老奴这心,真的伤心死了。”

    孟重一只手抓着孟寅,另外一只手不断将眼泪鼻涕擦在孟寅衣袖上,孟寅一脸嫌弃,但还是没推开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只是皱眉道:“得了老孟,我爹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他还能真打你不成?”

    孟重摇摇头,郑重开口,“大爷没打是大爷心善,可老奴这颗护主之心,大少爷您可要念着啊。”

    “好好好。”

    孟寅连连点头,“好了,你跟我说说,老爷子现在心情如何,我这趟回来,不会真要被他再按着打一顿吧?”

    孟寅虽说已经见到了孟重,知道再没退路,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家老爷子的脾气,他比谁都明白。

    孟重听着这话,赶紧把手上的一块垫子递了过去,“大少爷,这是大爷让我交给你的,让你先叠着屁股,要是老家主真要动手,也好事先有个防范。”

    孟寅看着孟重手里的垫子,沉默不语。

    老爷子还真要打?

    之后进入小镇,三人这么走着,越来越没底气的孟寅不断看向孟重,后者一脸的爱莫能助,要是孟章要打他这个当儿子的,孟重豁出去抱住孟家大爷也就是了,毕竟谁不知道孟家大爷看似对自己这个儿子无比严厉,实际上却是对孟寅极为爱护,有下人在旁一劝,八成也就打不成了,但孟老爷子可不同,下人别说能不能劝得动了,就是敢都不敢。

    孟寅唉声叹气,然后扭头再次提醒周迟,说这老爷子真要打,他肯定要帮腔才是啊。

    周迟点点头,有些无奈,这孟寅如今都是玉府境的修士了,老爷子真要打,也只能打疼不成?

    不过他大概能想明白,这家伙最看重的,其实还是面子两个字。

    三人一路前行,转入那条白水街,越是往前,这边就越是清幽,一座小镇的百姓都知道这冬溪小镇了不得,出了一位在朝廷做大官的读书人,那读书人举家搬到帝京之后,却没有完全不管这座老宅,后辈子弟,还是时不时会返回小镇,就算是没有后辈子弟在小镇居住的时候,孟氏老宅,还是会有下人守着。

    倒不是害怕老宅遭贼,只是在那读书人眼中,这是年幼生活之所,也是自己真正的家,在朝廷做官是为百姓和天下做事,等到做不动官那天,还是要告老还乡,回到此处颐养天年的。

    三人终于是走到了那匾额只有读书两字的老宅前,早就得到消息等在这里的一对夫妇看着孟寅出现,眼眸里都发出了些光彩,孟章还好,还能自持,孟母一步跨出,来到孟寅身前,不断打量,美妇眼眶湿润,声音哽咽,“寅儿,这怎么才离家一年多,都瘦成这样了?”

    孟寅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尴尬,“娘,我这还长胖了不少,哪里就瘦了?”

    孟母捏着孟寅肩膀,皱眉道:“瞎说,你看你这手上都没肉了,哪里没瘦?”

    眼见孟母还想说些什么,孟寅赶紧说道:“还有朋友呢。”

    听着这话,孟母这才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转头笑着看向周迟,“是小迟吧,寅儿在信里说过了,这在山里,肯定是你一直照顾寅儿了,不然他不知道得挨多少欺负。”

    周迟微微躬身,只是笑着摇摇头。

    孟章也笑着说道:“远来是,先进来吧。”

    听着这话,孟寅一步跨到自己父亲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老爹,爷爷真要打我?”

    孟章皱起眉头,也轻声道:“你不是不知道你爷爷是什么性子,明明让你在这里好好读书,你到处瞎跑也不算太大个事情,偏偏要跑到山里去修行,你爷爷听了能不生气?这把手头的事情都放了,向内阁告假一月,你自己琢磨琢磨,他这个性子,能把朝廷大事都放下,事情能不大?”

    听着这话,孟寅最后一点期待都荡然无存了,他哭丧着脸,“老爹,你要救我啊。”

    孟章神色复杂,不好意思说起之前他惹恼老爷子的事情,只是拍了拍自己这儿子的肩膀,轻声道:“儿啊,你也长大了,也要扛起一些事情了。”

    孟寅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之后进入家中,走过雨廊,知道老爹靠不住的孟寅拉着周迟一起前往老爷子的书房那边。

    孟章站在原地,轻轻叹气,身侧孟母咬牙轻声道:“夫君,要是爹一定要打寅儿,我就去跪在爹面前,求爹……少打几下。”

    孟章无奈道:“这事儿,你求也不行,非得老爷子把事情想通,要不然过不去,老爷子有口气,咱们这些做儿子儿媳的,不让他发出来,也是不孝啊。”

    孟母满脸担忧,说不出话来。

    书房那边,越是靠近这边,孟寅越是心里发虚,等看到大门的时候,干脆就不往前走了,而是躲在周迟身后,大声喊道:“爷爷,孙儿回来了。”

    书房里沉默片刻,才传出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进来。”

    孟寅听着这两字,哪里敢往前走去,进书房,跟自家老爷子两两相对,不就是摆明了“求死”吗?

    周迟有些无奈,不过既然都答应了这家伙,也就是送佛送到西了,他开口道:“我去帮你说说。”

    孟寅抬眼,眼眸里满是担心,“能行吗?”

    周迟眯眼道:“不行就拿着剑逼你爷爷不动手。”

    孟寅虽说知晓这是周迟的玩笑话,但还是摇头道:“别吓到老爷子。”

    周迟点点头,“放心吧,我这张嘴,还是很会说的。”

    孟寅感激道:“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周迟不接话,只是来到书房前,推门走了进去。

    孟寅站在雨廊下,不断祈祷。

    ……

    ……

    书房里,端坐在书桌前的孟长山,正等着孟寅走进来,可等听到脚步声之后抬眼看去,却看到了另外一个青衫少年,孟长山神情自若,看着眼前这个青衫少年,不说话。

    周迟拱手,“晚辈周迟,见过老先生。”

    身居高位,又是一代文坛领袖的孟长山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沉默片刻才说道:“他胆子小到这般,不敢来见老夫,便想让你来说服老夫?”

    周迟说道:“孟寅倒不是怕挨一顿打,若是一顿打能让老先生消气,只怕他早就进来了。”

    孟长山本来还有些轻视眼前的周迟,但听着这话,这位大汤朝的清流领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本觉着你们这些孩子哪里有这么深的心思,看起来倒是老夫小看你了。”

    “孟寅是老先生的孙子,自家孙子什么性子,想来老先生清楚的很。”

    周迟直白问道:“老先生到底是为什么这般大的怒意,只是因为孟寅没好好读书?”

    孟长山平静道:“你可以猜一猜。”

    “看起来老先生是对孟寅踏入修行一事,耿耿于怀。”

    周迟盯着眼前老人的双眼。

    孟长山沉默不语。

    “来的时候一路上听了些只言片语,知晓老先生是在朝中为官,对修士有些不满,想来便是出于此等身份了。”

    周迟看着孟长山,说道:“大汤朝名义上管辖东洲,但东洲百姓似乎对朝廷的好感,甚至不如对那些修士的多。”

    孟长山皱眉道:“老夫又何曾对那些修士有过好感?”

    说到这里,周迟便明白了,朝廷治理天下,自然是想让百姓诚心归附,只是九座州府,无数宗门,不说都不受朝廷管辖,就是百姓也多信宗门而不信朝廷。

    这就是孟长山对修士的厌恶来源。

    周迟说道:“老先生想过为何百姓信奉宗门而不信朝廷吗?”

    孟长山平静道:“陛下玄修,四海动荡,朝廷自顾不暇,对百姓自然照顾不周,有心无力,可你们这些修士,又可曾把百姓们当成过人?”

    “看似看顾,实际上为了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山上修士,山下百姓,其实说到底,在他看来,不过养鸡。

    鸡之所以还能活着,只是因为时不时便能让养鸡者捡些蛋,一旦无蛋可捡,那鸡也可吃。

    甚至于即便有蛋,鸡也频频被端上桌来。

    对此,周迟无法反驳,如今东洲这各大宗门,大多数都是如此。

    他修行多年,所见者,不再少数。

    “既如此,我孟氏子孙,便不可做这般事,他既然要做,那便不配再姓孟!”

    孟长山神情肃穆。

    对此,周迟只是问道:“老先生在朝中做官,为百姓做了多少事?”

    孟长山听着这话,骤然抬头看向周迟。

    周迟只是看着他。

    片刻后,孟长山眼里有些愧疚,这位早就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轻声道:“老夫虽在朝为官,心力都在朝政百姓上,但真要说百姓做过多少事情,却也真不敢说。”

    当初读书,便是冲着兼济天下去的,只是一路做官做到如今,真要说为百姓做了些什么事情,他自问也说不上。

    所以这些年,孟长山,一直愧疚。

    “我们回来之前,在天铜郡杀了些人。”

    周迟看着孟长山,很平静说道:“那边有座宗门叫月华山,那些修士奸淫女子,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因为那月华山身后是长宁山,若是老先生知晓此事,会这么办?”

    孟长山尚未开口,周迟便自顾自说道:“无非是上报朝廷,让朝廷和长宁山交涉,但长宁山不会认账,月华山那帮人,暂时偃旗息鼓,等到风声过去,一切依旧。”

    孟长山沉默,的确如此。

    “孟寅见到了,便主动说要做些什么。”

    周迟说道:“所以我们杀了那些人。”

    孟长山皱眉,听闻自己孙儿手上已经有了人命,这位读书一辈子,别说杀人,就是连鸡都没杀过的老人,一时间有些错愕。

    “怎能如此随意杀人?”孟长山有些怒意。

    “那不杀?”

    周迟说道:“等着他们继续做恶事?”

    孟长山皱眉道:“可杀了他们,又能如何?”

    “至少为百姓报了仇。”

    “不过泄愤罢了。”

    “难不成连泄愤也不行?平白无故被欺辱,即便事情已经发生,但事后不能报仇,不该报仇?”

    “杀得了月华山的修士,杀得了长宁山修士,杀得了身后更多的修士?”

    孟长山沉声道:“这如何是正道?”

    周迟看着孟长山说道:“能杀月华山修士,那就杀月华山修士,之后能杀长宁山的修士,便杀长宁山的修士,等更强了,便杀所有东洲作恶的修士,只要足够强,谁作恶便杀谁,他们难不成还敢作恶?”

    “要是依着老先生的意思,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便什么都不做,那便看着?看着更多百姓受害,看着修士作恶?这便是老先生口中的正道不成?”

    “孟寅有一颗善心,所见不平便要平了不平,这如何有错?”

    周迟淡然道:“依着老先生的意思,修士恶人颇多,视百姓如牲畜,便不可让家中儿孙成为修士,那若是没有更多的孟寅这样的人踏上修行,修士岂不是一直都是恶人居多,世道岂不是一直如此?”

    “换句话说,孟寅踏上修行之路之后,不曾作恶,反倒是能阻止一些修士作恶,不是好事?对百姓没有好处?”

    周迟平静道:“如果这世上没了孟寅这样的修士,这个世道才会彻底变得无比糟糕。”

    孟长山说不出话来,他是清流领袖,年少时候便参加过各种辩论,说他巧舌如簧也不为过,但如今,在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面前,他第一次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疑惑道:“修行有这般好处?”

    “孟寅如今是青溪峰弟子,若是有朝一日成为青溪峰主,便可影响一峰弟子,等成为了重云山宗主,就能影响一宗修士,等某日他若是成了东洲至强者,整个东洲修士,焉能不受影响?此理跟老先生做官一般,主政一县,造福一县百姓,做了一郡长官,便造福一郡,成为一州府主,一州百姓便如何?”

    周迟缓缓开口,已经有些疲惫,讲道理这种事情,他从来不愿意做,比杀人麻烦太多。

    “真能如此?”

    孟长山喃喃自语。

    周迟轻声道:“一轮大日能普照世间,做不了大日,一盏油灯也可照亮一间暗室。”

    孟长山猛然抬头。

    周迟沉默不语,这些话,是他替孟寅说的,至于他,身为剑修,还是杀人更简单一些。

    至于等到他成了东洲……甚至这个世间谁都不敢招惹的剑仙,只需说一句孟寅是自己的好朋友,其实是一样的。

    书房外。

    有些疲倦地走了出来,孟寅赶紧凑了上去,期待问道:“怎么样?”

    周迟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孟寅神色复杂,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先说坏的。”

    “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周迟看了他一眼,为旁人费这么多口舌,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孟寅喜笑颜开,“这算什么坏消息,我就说你能成嘛。”

    周迟懒得说话。

    身后,孟长山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看着这边雨廊下的两个青衫少年,眼神复杂。

    孟寅小心翼翼道:“爷爷,身体还好么?”

    孟长山笑骂道:“还不让人准备饭食,哪有人来,就这么干看着的?”

    听着这话,孟寅这才完全相信周迟解决了事情,他扭过头,兴奋道:“周迟,你是神仙啊!”

    周迟不言不语,心想就刚才那短暂时间,他实实在在觉得比一人对上两位天门境,还要来得恐怖。

    远处的孟父孟母,此刻也长舒一口气。

    更远处的孟重更是欣慰一笑,大少爷到底是逃过一顿毒打。

    之后一顿家宴,孟长山破天荒的在桌上要了壶酒,不仅敬了周迟一杯,还跟自己那个平日里动辄打骂的孙儿好好喝了一顿。

    孟章也是聪明人,知晓老爷子改变看法,全靠周迟,所以在酒桌上也说了不少感激言语。

    他是真的爱护自己那个儿子。

    一顿家宴,最后欢声笑语,等到散席之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喝了些酒水的周迟本来想返回厢房继续开辟剑气窍穴,只是在庭院走过的时候,看到今夜月圆,想了想,想跟孟寅说一声自己要出去走走,但看着这家伙已经醉得要跟孟长山称兄道弟,也就作罢。

    最后周迟只是跟孟重说了一声。

    这位管家点头之后,没忍住,说道:“多谢仙师,要是没仙师,大少爷肯定逃不过一顿打。”

    周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只是出门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桌上的祖孙三人。

    走出孟氏老宅,一座小镇竟然还灯火通明,小镇并无宵禁,百姓们似乎也没有早睡习惯。

    周迟在小镇长街上走着,看着两侧的百姓住所和那些店铺,心神摇曳,一座綦水郡,临近江阴府这边的百姓习俗和靠近庆州府腹地那边的百姓习俗,都有极大的不同,这冬溪镇,就跟他那许久不曾回过的家乡几乎一般无二。

    走在这里,似乎故地重游。

    尤其是看到身前不远处,临街有个烧鸭铺子,周迟便有些怔怔出神。

    犹记得还是少年时候,母亲早亡,父亲在小镇东边的渡口做脚夫。每日早出晚归,有明月高照的夜晚,周迟总会从家里穿过一座小镇,赶到东边的渡口,等着和父亲一起归家。

    那个时候,赶上父亲发工钱的时候,就会在小镇东边的烧鸭铺子,买半只那没卖完的烧鸭,用油纸包着,提着回家,烧鸭在手,幼年周迟哪里忍得住回家,一路央求下,父亲总会将唯一的鸭腿递给自己儿子,让他先吃。

    吃着鸭腿,踩着月光,牵着爹爹的大手,约莫是周迟记忆里最温馨的时候。

    等到了家,小周迟也会找出老爹的便宜酒水,为他倒上一碗,然后一大一小,跟那半只烧鸭厮杀。

    只是当爹的,喝酒不多,吃肉更少,看着那吃得一嘴油星的儿子,便觉得十分满足。

    日子过得清苦,但一杯便宜酒水,偶尔有一口烧鸭,还有个贴心儿子,日子也就不觉得苦了。

    踩着月光的周迟,手里拿着一个烧鸭腿,咬下一口,食不知味。

    ——

    帝京,皇城深处,西苑那座道观前,来了个女子。

    女子一身紫衫,身材修长,玲珑有致,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张脸,不过中人之姿。

    她站在道观前,看了一眼那道观上方的朝天观三个字,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了进去。

    两侧做道士打扮的太监纷纷低头,没人敢斥责这女子的无诏擅闯,更没人胆敢去拦。

    女子走入道观,很快便到了那精舍前,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等到看到那些精舍四周的帷幔之后,这位紫衫女子厌恶道:“弄得这般繁琐做什么?”

    随着她开口,一抹剑光不知道从何处而起,但瞬间便将这些帷幔直接斩开,一瞬间,无数的帷幔下落,铺满一地,那一身道袍的大汤皇帝就这么出现在女子视线之中。

    这等精舍,一座大汤朝,能够有机会进入的重臣都没几个,就连太子李昭,这些年也不过堪堪来过数次,但这个女子如此擅闯,还随意的将那些帷幔斩落,大汤皇帝却没有任何动怒,他只是微微睁眼,看向这个紫衫女子,笑道:“跟这些帷幔置气什么?”

    女子淡然道:“那要不然赏你一剑,看看你这些年潜修,是不是真有所得?”

    大汤皇帝笑了笑,“跟你这个女剑仙动手,朕莫不是疯了?”

    剑仙?

    这东洲,有资格称得上剑仙两字的剑修,约莫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只是其中有女子?

    难不成眼前女子,是跨洲而来的别洲剑仙?

    “少废话,东西给我。”

    女子伸手,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位一洲之主半点看不上眼。

    大汤皇帝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丢了出去。

    女子没伸手,只是任由那本册子飘荡过来,在她眼前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之后,这女子挑眉看向上面的某个名字,“重云山周迟?”

    大汤皇帝说道:“重云山的内门大会,这个玉府境的剑修,胜过了天门境的苍叶峰弟子,三境夺魁,成为了重云山前所未有的内门大师兄,说起来,此子展现出来的天赋,已经不弱于当初的祁山玄照。”

    提及玄照,女子脸色忽然一变,她看向大汤皇帝,脸色变得有些冰冷。

    大汤皇帝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道:“这么多人你都没去看过,玄照看不到了也就看不到了,知道你在寻人,但真会是他?”

    听着这话,女子的神色依旧冰冷,她知晓玄照的存在之后,便一直想来看看,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是让她没能抽身,等到再来的时候,玄照已死,她没能看到,自然让她生怒。

    “在我没有看到这个周迟之前,他要是再死了,你这座道观就别想要了。”

    女子冷声开口,只是她说的道观,真的只是道观吗?

    大汤皇帝还是不以为意,“你怕他死了,便该现在就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不然哪天出了事情,谁都没法子保证,你威胁朕又有何用?”

    “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女子冷笑一声,然后看了一眼眼前的册子,一道凌厉剑光,直接便将其撕个粉碎。

    然后这位女子转身便要离开这间精舍。

    大汤皇帝在她身后说道:“你好像忘了些什么?”

    女子没有转身,只是随手丢出一个瓷瓶,整个人化作一条剑光拔地而起,破开云海,朝着天幕远处而去。

    而握住瓷瓶的大汤皇帝,眼眸里闪过一抹喜色,但又很快消散,这位大汤的皇帝陛下,收起瓷瓶,站起身来,从一地帷幔中走过,然后来到精舍门口,看了看天上那被女子剑光拖拽出来的一条雪白痕迹。

    好似贯穿天地。

    他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只是微笑道:“难作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