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掌心中的爱人,此生不复相见
殷殷的生活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殷殷身上的压力也不小,不仅要完成学业,参加校乐团的社团活动,还要学习怎么打理一家大型的上市公司。
殷正夫的股份是有投票权的,殷殷对殷氏集团的运作和发展战略没有概念。
公司董事会和股东大会重新选举了新的董事长和总经理,殷殷只作为董事会成员,对需要董事会投票通过的投票就行,平时很少去公司。
但是,这是缓兵之计,暂时的安排是这样罢了。殷殷手里拿着的股份很多,是公司的第一大股东,未来肯定还是要进公司实际参与管理和经营的。
做人目光要长远一些,不要只顾着眼前,否则以后会出很多岔子,叫人手忙脚乱,甚至悔不当初。
殷殷在专业课上学到的知识都比较基础,入门是够了,但是深度和广度明显还不够,远远不足以应付殷氏集团董事的工作,她需要一个带着她前进的导师。
这个人很难找,殷殷想到了很多可能性,但是都被自己给否定了。
所幸的是,这个问题现在还不是燃眉之急,慢慢来也可以,不必心急。
殷殷在学校里很低调,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只当她是一个家境还不错的普通同学。趁着重新开始、重头再来的机会,殷殷在学校里开始交朋友。她重新审视了过去十八年的人生,最动魄惊心的事情,最令人消沉的事情,最颠覆人三观的事情,她都在这十八年里看尽了。
以后的人生,殷殷只希望可以与世无争,平静度过。
大学四年,殷殷一直住在学校宿舍和四川北路的家中。
她没有因为许章熙的事情搬家,一来是住惯了,四川北路就在市中心,生活环境很好;二来是搬家并不能解决问题,心理上的事情只能靠时间来消化。
许章熙当初离开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都还原封不动地留着,连位置都没有移动。
主卧室是许章熙的,装修风格和殷殷睡的次卧室有差别。主卧一看就是许章熙喜欢的调调,殷殷也不去管它,依旧睡在自己的房间。
她甚至不愿意进去那个房间,只有徐阿姨按时进去打扫。
临近毕业的时候,殷殷突然心血来潮,将四川北路的家重新装修了一遍。设计师和她讨论了很久,最终的设计方案出来的效果图还不错。
此外,殷殷趁此机会还将一些旧物清理掉了,比如许章熙留下来的衣服、古董和值钱的家具,还有那一架斯坦威钢琴,全部都被出售或者送人了。
这几年,许章熙从殷殷的世界彻底消失,殷殷没有故意避开许章熙或者暗地里收集过关于他的消息。她甚至没有故意去忘记他,就是一日一日地过生活而已。
直到这一次装修,殷殷才再次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那些昨日或感人或浪漫的小事都随风消散,殷殷已经不再把它们锁于心扉。
以往,她都不敢去想起一丁点与许章熙有关的事情。她是恨他的,恨他藏得太深,恨他对自己太过无情。
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殷殷心里已经不会痛了,她不再为任何人悲伤。
这四年里面,对殷殷有好感的人不少,追她的人也很多,但是殷殷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不仅是一次都没有,她对恋爱简直是没有兴趣了。
每一次当有人靠近她,她都下意识地躲避了,没有收到有效的正反馈,人家自然也就知难而退了。如果他们知道殷殷的苦衷,相信他们会明白这是殷殷自己的问题,而不是他们不够好。
红遍全国的《天之歌女》早就结束了,黎紫琪以冠军身份正式出道,进军歌坛的第一张专辑在三个月前发布。
主打歌《黎紫琪》首先推出,一经推出便占据了各大华语流行歌曲榜单首位,大街小巷都开始流行一首叫做《黎紫琪》的流行曲。
这首歌由著名的词曲作者操刀,为黎紫琪本人度身定做,词作个性元素突出又深入浅出,配合洗脑一般朗朗上口的调子,黎紫琪一时成为了本年度最受欢迎的女歌手,风头无两。
丁景辉一早就很看好黎紫琪,虽然黎紫琪走不了偶像派的路子,但是实力很不错,要红,用实力说话是最好的办法。
这一次试水,一试就成功,让丁景辉决定加大力度,狠狠地投入人力物力,要把黎紫琪打造成新一代的天后。
丁景辉的眼光向来很不错,他从来不会看走眼。一个人有没有大红大紫的潜力,以及她对成功的渴望,是可以看出来的。
唱歌这种东西,本来吃的就是天赋。
但也不是只要有天赋就能红,红了之后能走多远,也很讲。不过,丁景辉对黎紫琪有信心,他希望黎紫琪可以一心一意搞事业,这既是对丁氏有利,也是对黎紫琪本人有利。
丁景辉找黎紫琪吃饭,两人的关系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
丁景辉是老板,黎紫琪对他一直亲近又尊敬,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这样的分寸感丁景辉看在眼里。
两个人约在丁景辉的私人酒家,环境比较私密,不必担心被狗仔队打扰。
黎紫琪穿着很低调的T恤牛仔裤,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有人带她进去。
丁景辉在茶室等她,两人见面互相微笑,而后便是吃饭、喝茶。期间,丁景辉说到黎紫琪的第一张专辑,还聊到黎紫琪最近的工作。
黎紫琪一一作答,她对丁景辉的感情很微妙,他是自己的boss,但是又没有老板架子,倒像是哥哥或者朋友这样的存在,每次都在自己最需要帮助和鼓励的时候出现。
两人的相处也很舒服,像是关系很好的知己。
丁景辉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外界在传他跟黎紫琪的绯闻,舆论的箭头指向潜规则,但是这不过是有心人捕风捉影的论调。
可人言可畏,黎紫琪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已经多次否认过了。
世间大多数事情都是双刃剑,看你怎么利用罢了。黎紫琪借着丁景辉的噱头,热度一直不散,新专辑的销售量也节节攀升,为丁氏创造了大量的营收,黎紫琪现在已经成为丁氏目前最新一代的培养对象。
丁景辉说到,在娱乐圈千万不要耍脾气,要一万个谦卑,不要授人以权柄,要小心行事,小心说话,多长几个心眼,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的,可以来找他谈谈。黎紫琪点头笑说好的。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之后又喝茶吃点心,老板在钓鱼,黎紫琪在旁边发呆,欣赏湖光山色,丁景辉和黎紫琪就这样在茶室消磨了一个下午。
陈松龄的妹妹陈香伶也去参加《天之歌女》了,差了一点,没有拿到冠军,屈居第二,拿了一个亚军,跟黎紫琪同时被签到了丁氏,晚黎紫琪一步出了新专辑,但是走的是不同的风格。
黎紫琪唱流行抒情歌,陈松龄唱快歌和舞曲,两个细分领域,两个市场,互不打扰。
陈松龄自从逼迫许章熙吃下药性极强的虎狼之药之后就带着黎紫琪的姐姐黎芷晴离开了苏城,两人青梅竹马,既是同学又是远亲。
当年陈松龄出事,黎芷晴恨透了许章熙,但是许家势力无边,黎芷晴敢怒不敢言。
黎家也有权势地位,但始终是不敢招惹许章熙和袁永华,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忍了下来。陈松龄对许章熙的报复却一直没有停过,只有陈松龄出了那口恶气之后,这件事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如此,陈松龄已经觉得好过了很多,不憋屈了。
他的父母因病早逝,弟弟妹妹也都不在了,陈松龄只剩下黎芷晴陪在自己身边。
对陈松龄来说,苏城是他的伤心地,他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以后的时光,他想要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过。
陈松龄带着黎芷晴去了一个沿海的小城市生活,后来更是直接搬到了一个海岛上长居。
海岛虽然和陆地相隔,出入也全部仰赖船只,交通不太方便,但是,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有一种不慌不忙的气质,仿佛天地万年,他们可以在这里羽化升仙。陈松龄这几年过得很苦,他一直活在对许章熙和袁永华的仇恨中,是黎芷晴教他放下。
现在,陈松龄在海岛上教书,教的是小学。
以F大医学生的智商,陈松龄做这份工作毫不费力,他做得很认真,也很开心。
在海岛上生活,每天的生活都是悠闲而平静的,这里的人从来不去计较时间,对他们来说,时间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白天做做事,晚上载歌载舞,喝喝酒唱唱歌,快乐、知足才是头等大事。
许章熙的身体在离开殷殷之后的第五年开始走下坡路,呼吸道问题、肺气肿,还有之前的旧疾——药物问题。
许章熙三十岁那年住进了医院,他因为一次输血染上了AIDS,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料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许章熙身上。许家人如遭雷击,袁永华第一个扛不住,跟着许章熙病倒了。许建真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出了这种事,一张骄傲的脸渐渐皱起眉头,嘴角也开始下垂,一脸的苦相。他一边要照顾袁永华,一边还要强撑着给家里的老老小小大气。
这个病没办法痊愈,只能靠阻断药来压制。
许章熙发病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用药时间,现在再用阻断药已经没有效果了。
天意弄人,袁永华和许建真没有想到,许家世世代代和医药打交道,自己的孩子会染上这么一种不治之症。
许章熙正值青年,他还有大好的年华等待他去度过,突然一道雷劈到他头上,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黄花得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晕倒在地,她的心像是有一把刀子在剜她的肉。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后半生的靠依,即使许章熙不爱她,但是他是自己两个孩子的父亲,她只要他肯陪着自己走过这一生的道路,爱不爱的,她觉得无所谓。
成年男女之间,爱不爱的,其实不是太重要。
重要的,反而是钱这样的物质,以及最重要的——时间和陪伴。
人这一生,难免寂寞,我们所求的无非是找一个伴,共同度过人生中的风风雨雨。
黄花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未来,小心翼翼地培养和修复她与许章熙的感情。
得不到他的心,黄花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她只想要得到他的人。
如今,上天居然要把许章熙从她身边夺走,她连他的人都得不到么?
深夜里,黄花一个人在卧室的床上嚎啕大哭,她不能接受命运如此的安排,她不能接受!
两个孩子还小,都在上小学,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死离别。
黄花自己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爱,小小年纪离开家去社会上讨生活,过的是艰苦的日子,她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过上富足的生活。
一直以来,她都怀疑自己只是在做一场美梦,连许章熙那样对她,她仍然觉得这个梦是甜美的,她不觉得苦,因为她吃过比这个苦一百倍的苦。
如果能这样一直在许章熙身边“吃苦”,黄花一万个愿意。
可是,为什么命运要对她这么残忍,给了她希望,转瞬又把她推进深渊。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或许,见惯了深渊中的恶,会以为生活便是那样地黑暗和冰冷。但是,黄花已然被拉出了深渊,她见过了太阳,也感受过温暖,她知道什么是美好。
黄花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这样的美好,可生活不过是同她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给了你一份惊喜,但限时享用。
太残忍了……
黄花陪在许章熙身边,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只笑着同他讲些快乐的傻事。
她习惯了吃苦,她不愿意许章熙为自己担心,盼望他可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多记忆一些快乐的事情。
许章熙的病发展得很快,他的全身脏器都因为免疫系统遭到破坏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医生也没有办法,就算袁永华手段可以通天,她也没有办法。
命运就是如此地残忍,它不会怜惜谁,它只是无常地运转着,其中的随机性令人感到害怕,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现在,许章熙的日子是可数的。
许章熙的朋友们都不知道应该对此事作何反应,太突如其来的不幸,让人失去了表情。
丁景辉、曾志远等等人都来看望许章熙,但是许章熙不允许他们进病房,他不允许他们看见自己这幅样子。
丁景辉等人被隔离在病房之外,只能隔着一块玻璃看见许章熙的轮廓。
众人皆是被这突然的打击震得发懵,各自纷纷想起了与许章熙的旧事,那些美好的片段走马灯般从眼前闪过,许章熙的冷脸、笑脸都在他们的心中定格成永恒。
离别总在发生,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就是最后一次,回头看的时候才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死亡,总是令人心惊。失去,总是令人学会珍惜。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你想要修补什么,你想要对那个人说些什么,又希望自己没有说出什么赌气的话?
时间是最宽容的,它允许一切发生;时间也是最无情的,它不允许任何人重回上一秒。
就在这一秒和下一秒,你想要说什么,你想要做什么,你就去说吧,你就去做吧。
只要你做了,你要你不后悔,只要你心中还有爱,说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好。
有一天,我们都是要死的啊……
说错了,做错了,有什么要紧呢?
反正,一百年之后,我们都是化为尘土的,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有什么所谓呢?
只要说出口的那一秒,你是真心的,那你就告诉他吧,不要欺骗,也不要隐瞒,过了就没有了。不要太在乎结果,勇敢地说出来就好。殷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国外度假。
父亲殷正夫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一个葡萄酒酒庄,因为有专人打理,所以殷殷这几年没来过也不必操心。
殷殷从F大毕业之后,继续深造,课业很忙,她的假期不多,一放假就赶紧四处去游览风景了。
散心,已经成为了殷殷生活的常态。
整个北半球,几乎有名一点的国家和景点,殷殷都去过了一遍。
去过之后,除了一些好玩的、一次玩不够的地方,殷殷基本上就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了。
一个人的旅途,难免寂寞。
梁汝汉在国内打球,每天的生活就是训练、比赛和休息,没多少时间可以去做长途的旅行。他的职业生涯正在向上走,这个时候也不便分心。
梁汝汉意志坚定,他明白自己应该抓住时间和机遇,在年轻的时候做出一番成就,旅游散心这种事,有机会再说吧。
不过,他和殷殷的联系一直都存在。
两个人就像兄妹一样,又有一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至于殷殷高三的同桌吴飞鹏,他人在北美读书,他倒是常常有机会和殷殷一起出游。
这一次去殷殷家的酒庄,吴飞鹏也有一同前来,一起来的还有吴飞鹏的女朋友,以及殷殷在大学期间交到的一些朋友。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赏酒玩乐,快乐无边。
殷殷家的酒庄离市区不远,驱车来回只需要一个小时,大家都住在城里的酒店,白天才去酒庄玩,回去的时候带走了许多箱上好的干红葡萄酒。
殷殷这个小酒鬼,到了酒庄就跟老鼠进了米仓似的,喝酒跟喝水一样,奇怪的是,她喝得很凶,但是却千杯不醉,大家也就随她去了。
酒庄里面无非就是整片的葡萄树,还有酿酒的厂房和藏酒的地窖,好玩的地方不多。
大家去了几次就不去了,之后的时间都在城里面购物和逛街。
殷殷独自在城中乱走,她懂得当地的语言,不会害怕迷路。城中治安良好,当地居民闲适友好,给人安心和安稳的感觉。
殷殷沿着石头铺就的街道向上走,走到坡上,那里有一座教堂。
教堂建自十六世纪,距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历经风雨和沧桑。它伫立在城中的最高点,无论你置身在城中何处,只要一抬头,你都能看得见教堂的塔尖。这样的设计,别样动人。
殷殷一直往上走,街道是有坡度的,越往上,走得越辛苦。
等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殷殷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今天周末,来教堂的人特别多,其中有信徒,还有相当的比例是不信教的游,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慕盛名而来。
殷殷站在彩色玻璃的光影之下,也感受到了那种被心中的神灵照拂的安全感,仿佛自己这一生所有的错误,在这里,只要诚心地对自己的神灵倾诉和忏悔,就可以得到宽恕和原谅。
殷殷想,这和家乡的庙宇没有区别。
人与人,乡与乡之间的差别,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么大。
殷殷在人来人往的教堂中思考着事情,在那一刻,她的心是平静的,像一泓泉水,深秋季节,水又清又凉,水面上还漂浮着被风摇落的黄叶,黄叶打了一个旋儿,然后顺游而下……
殷殷的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当她回神的时候,发现吴飞鹏站在自己面前。
他在对她说话,吴飞鹏说:“他死了。”
殷殷似乎马上就理解了吴飞鹏在说什么,他死了,这个他是谁,殷殷有心灵感应。
原来这几日的不安来自于此,心跳的反常,原因找到了。
你相信人同人之间是有心电感应的吗?
曾经那么亲密的人,他要走了,她就算是远在天边,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是输血的时候感染了AIDS病毒,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吴飞鹏试图向殷殷解释,许家人为什么不早一点通知她,但是殷殷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的眼前有一双手,黑白的琴键上有人弹奏着凄美的乐章,缓缓地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殷殷翻开掌心,眼泪掉了下来,天空蓝得像一个深渊,望不穿,深空之下,再也没有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