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版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养济院卧底日常 > 第一百零四章人生如棋
    “萧院首,执掌一个人在里面没问题么?”

    司密处审讯室外,文安担忧地看着审讯室紧闭的石门,从昨晚开始,刑律俭已经和孙平关在一起整整一夜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萧鱼打了个哈欠,一边吃着碗里热腾腾的混沌,一边不以为意道:“你怕什么?那老头还能把你们执掌怎么样?无非是他还没问到他想知道的罢了!”

    “可是……”文安还想说,萧鱼吃完最后一颗混沌站起来,抻了下懒腰便往外走。

    “院首你去何处?”

    萧鱼自然是要回养济院去,昨晚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养济院里怕是已经乱成一团,她很乐意去围观几个老家伙们不遗余力地唱大戏。

    文安张口还想留她,身后的石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刑律俭面无表情地操纵着轮椅从里面出来。

    “执掌!”

    刑律俭蹙眉看了一眼萧鱼和她面前的混沌,朝冲过来的文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问。

    文安委屈的看了眼刑律俭,终是把吐到嘴边的问题全部咽了下去。

    出了车马行,外面乌云团叠,黑压压向下压来,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萧鱼瞄了一眼刑律俭轮椅背后的铁伞,暗地里掂量着自己的小胳膊是否能撑得起这把看起来至少要三五十斤的铁伞。

    身后的轮椅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催人入眠的小曲,很快便将思绪乱飞的萧鱼拉入一团困顿之中,恨不能就地深眠。

    直到身侧的袖摆被人轻轻拉了一下,萧鱼才恍惚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刑律俭停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

    她蹙眉看他,满是询问的意思。

    刑律俭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轻敲了一下:“没什么想问我的?”

    萧鱼怔愣一瞬,突然觉得刑律俭这人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触,有时候骨子里竟也还有几分孩子气。

    她耸了耸肩,绕到他轮椅后面,推着他向前:“问你就会说么?”

    紧抿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浅笑,刑律俭举目看着黑云压城下的江城街道,许是因为昨晚突来的几场火情,平素里欣欣向荣的平安坊也显得格外萧瑟。

    “昨晚在鬼市抓到的人叫孙平,早些年是江城鬼市的人牙子。”

    萧鱼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她已经想到了,能一下子搞到那么多尸体的,多半是一些人牙子和走尸人。

    “与江城邻近的木方镇有配冥——婚的习俗,孙平做了不少这种买卖。七年前,王五来鬼市找过他,跟他买了八具男尸。”

    刑律俭说完,萧鱼便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王五买通孙平运来了八具男尸,然后将尸体在度阴山之战时上演了一处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这件事看似简单,但问题就处在王五如何能掐准邢克楠拔营去度阴山的时间?王五并非‘枭’字旗的士兵,亦不是邢克楠的嫡系,所以一定是有人将邢克楠的部署提前告知了王五。

    那这个人是谁?山鬼?

    乌云已经彻底笼罩整个江城,细如银针的雨丝急速落下,顷刻间便打湿了两人的肩头。萧鱼快步疾行,终是将轮椅推到了路边还没开门的胭脂铺廊下。

    连珠线般的雨丝从廊檐间滴滴答答垂落,渐渐的变成了一条条细长的丝线,然后是一片雨幕。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立着,谁也没再说话,因为彼此都知道过了今日,黄炳伦遇害的消息便会传开,到时江城必将迎来一场疾风骤雨。

    西郡王离开江城回西郡的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而刑家的命运亦无法改变。

    萧鱼将轮椅向后拉,自己侧身站到他身边,细密的雨丝已经将他腿上的薄毯打湿:“接下来你要怎么办?黄炳伦死了,京都绝不可能在圣旨到达江城之前再派第二个钦差,一旦西郡王回西郡,刑家的罪名便坐实了。”

    刑律俭抬起手,冰冷的雨滴打在掌心,很快便在他掌心留下一个小水洼:“百年刑家,说白了也不过是帝王权术下的一颗棋子罢了,命运如何,端看执棋者。如果刑家真倒了,或许你就自由了,于我,亦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萧鱼怔愣,想说句我命油我不油天,但刑律俭已经兀自推着轮椅闯入雨幕之中。

    萧鱼摸了摸鼻尖,暗骂了一声侨情,垂眸便见方才轮椅停留的地方戳着一把铁伞。

    看着那把黑不溜秋的铁伞,萧鱼掂量了一下胳膊,无奈道:“果然还是要举着铁伞回去么?”

    ………………

    烟雨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快速穿梭在平安坊内,最后停在朱雀街最西端的一家丝绸铺前。

    马车停稳后,车夫抬了抬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张没什么特色的长脸。他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站稳后抬手撩起车帘:“二爷,到了。”

    车厢里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一只羊皮软靴从车厢里探出……

    车夫忙抬起手臂,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从车厢里探出,扶助车夫的手臂探出身子,露出一张金玉般斐然的年轻脸庞来,正是桑家的那位二爷。

    桑金玉还没下马车便蹙起眉头,不悦地看了眼前面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二爷最讨厌雨天。”

    车夫忙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是,真是苦了二爷今日还要出门。”

    桑金玉乜了他一眼,车夫连忙闭上嘴巴,老老实实扶着他下了马车。

    对面铺子的门在桑金玉下车的瞬间便从里面拉开,一个穿着绯金彩衣的小丫鬟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撑着花伞挡在桑金玉的头上。

    桑金玉往她身边挨了下,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戏谑道:“就你回来事。”

    小丫鬟脸一红,连忙捂住脸:“二爷别闹了,夫人等您多时了。”

    桑金玉轻笑出声,半拥着小丫鬟进了丝绸铺。

    小丫鬟将人引到后院便离开,桑金玉站在门前整了整衣襟,扬声朝门内喊道:“离人姑姑,是我,我来看您了。”

    “叫我离夫人。”粗哑的声音从内里传来,桑金玉脸色微微一沉,蹙眉道,“是,离夫人。”

    须臾,门内再次传来离夫人的声音:“进来吧!”

    桑金玉虔诚地朝着门作揖,之后才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房门。

    房间内装饰古朴,门边搭着两排架子,上面挂着上好的杭绸,是今年京都最时兴的款式,亦是江城姑娘们千金难求的上品。架子往里摆着架旧织机,纺锤工作时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

    女人端坐在织机前,身上穿着青绿交领长裙,细看衣襟的纹路能看出其细致精湛的功法,便是早年江城最好的绣工也难出其右。侧首时,随意的发髻微微松散几分,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仿佛一截无瑕的美玉。

    这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便是岁月在她脸上刻画了痕迹,但仍旧挡不住她的一分芳华。桑金玉在心中感叹,但目光绝不敢在她脸上多做停留,或有半分亵渎之态。他毕恭毕敬地行至离夫人面前,垂首看着地面:“昨日黄炳伦死了。”

    离夫人拿着纺锤的手微微一顿,桑金玉瞬时觉得心脏向上提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离夫人的脸:“夫人?”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离夫人重新拿起纺锤,波澜不惊道:“圣上亲封的钦差大人死了,江城果然乱成一锅粥了。”

    桑金玉点了点头,蹙眉道:“只是丝绸铺的事可能引起了司密处的关注,您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离夫人忽而笑了下,沙哑粗嘎的笑声与她风华绝代的那张脸极为不符:“怕什么?查不到你头上的。”

    “可是……”桑金玉还想说话,离夫人放下纺锤慢悠悠站起来:“你随我来。”

    桑金玉怔愣一瞬,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离夫人带他进了内室,里面的装饰跟外间相差无几,摆设不多,看起来甚是古朴,唯有角落里一排八宝阁格外醒目,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木雕摆件,有的菱角已经磨平,有的上面的清漆已经脱落,显然是多年前的老物件。

    “认得这个么?”离夫人从八宝阁上取下一个巴掌的木雕,转身问跟进来的桑金玉。

    桑金玉凑上前来看着离夫人手中的木雕,小巧的木雕看起来有些笨拙,雕工也并不精湛,隐约只认出是只蜷缩着身体舔毛的猫。

    “是猫?”

    离夫人垂眸,爱怜地摸了摸木雕的头:“不是,是猞猁!”

    桑金玉一怔:“是猞猁?”

    “是猞猁。”离夫人又将猞猁放回八宝阁上,然后取下另一只木雕,问了桑金玉同样的问题。

    桑金玉一连答错两次,离夫人无奈发出一声叹息,对着手中那块看不出是猪还是狗的木雕淡淡道:“你看,你这个人就是有眼无珠,做工的手艺跟你的眼睛一样瞎。”

    桑金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垂着眸子不敢言语。

    良久,离夫人卷着一股轻轻的香风从他身边走过:“金玉。”

    桑金玉猛地抬头:“离夫人。”

    离夫人微微抿唇轻笑,抬手轻抚他冰冷的脸颊:“终日打鹰,千万不要让鹰啄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