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半杯牛二，雷昀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失眠。
即便这样，他还是辗转反侧折腾到凌晨一点才睡着——对吕振华那番话考虑了半个小时，明白意思却又感觉没明白。
清晨，闹钟响了又响，要不是陈曦给他电话，他十有八九会睡过头。
七点三十，“重案组”办公室。
“又没睡好？喔，怪我，不该给你发信息。”陈曦递过早餐。
“还行，就是稍微有点头疼，昨晚回去又稍微喝了点，56度牛二。”雷昀敲了敲脑袋笑道。
“跟谁？庞伟去找你了？自己？”陈曦连续问道。
雷昀喝了口豆浆，摇摇头：“不是胖子，是跟吕队，你发信息那会他刚好在，我给他看过了。”
见陈曦一脸疑惑，他便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不会吧？”陈曦耸耸肩，表示难以置信。
“也对，其实......好多夫妻在家中的角色形象跟在外是完全两回事，比如霸道女总裁回家后可能立马化身小鸟依人，而有些直男......或者这种角色转换本身就是一种维持平衡的手段。”她又摇头笑笑。
“维持平衡？也许是吧。”雷昀微楞一下。
“但很显然平衡被打破了，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原因。”陈曦说道。
她皱眉停顿一下，沉吟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
“算了，还是别猜了，希望不是。”
她没把话说完。
雷昀被这半截话搞得一头雾水，正要追问，警员小王敲门探进脑袋。
“呀哈，这是......没打扰吧？”他挤眉弄眼贱笑调侃。
“调侃别人很有乐趣？”陈曦冷声反问。
“呃......那啥，那谁前妻过来了，要不要一起询问？”小王急忙说正事。
“等我一分钟行么？”雷昀指了指手中的油条。
“不着急，吕队还没来。”小王嘿嘿一笑，顺手把门带上。
询问室，魏源正跟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说着什么。
女的冷着脸一言不发，大红色短衫，抱着膀子微侧着脸，下巴略微抬起，有点“大义凛然”的架势；男的模样很憨厚，一看就属于三脚踹不出个屁的那种老实人，很紧张，手在哆嗦，额头已经冒出汗来，时不时看向那女人的脸色。
“警察......警官同志，我......我对象她......”他急急巴巴开口。
“别紧张，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雷昀倒了两杯水递过去。
“嫌疑人是我，跟他没关系，让他出去吧，我说。”那女人开口。
“没关系？不见得吧？”警员小王冷声问道。
那男的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那女的一个眼神止住了。
她微微冷笑：“好，他在我就不说。”
“注意你的态度！”小王拍桌子怒吼一声。
她勾起嘴角，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架势。
“行，可以让他先出去。”魏源不耐烦地摆摆手。
“秀，你......你好好配合......”那男的忐忑地站起身来。
“没事。”那女人朝他淡然一笑。
“警官，她心脏不太好......”
那男的临出门又哀求地看向魏源支吾了一句。
魏源象征性点了下头。
“姓名？”小王开始问话。
“这样省时间。”
那女人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放到桌上，手指一弹，纸条飘落到雷昀面前。
雷昀瞥了一眼便推给了魏源。
字迹娟秀，简明扼要地罗列了相关背景问题，时间线非常清晰。
雷昀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异样，点点头说：“您好，苏老师。”
她点头回应，微微一笑：“您好，我是教法律课的，对询问程序多少懂一些，所以......”
魏源放下纸条，看向小王示意他继续询问。
“那好，既然知道程序，那就别兜圈子了，说重点吧，你为什么去现场？”小王敲了敲桌子。
“因为我想亲眼看到他去死，这个理由充分么？”那女人戏谑地反问。
“但人不是我杀的，因为我还没被他逼到那一步，确切说幸亏我跟他离婚解脱了，要不然......呵，或许我真会杀了他。”
她说得很风轻云淡，却透着冰冷刺骨的恨意。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小王的预料，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是谁告诉你的？以怎样的方式？”雷昀问道。
“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她解锁手机，递了过来。
短信时间为昨晚七点五十分，内容很简单：他死了，不去看看么？好歹也曾夫妻一场，呵呵，抱歉，把你房子弄脏了。
“雷昀，这号码......”魏源小声问道。
“网络虚拟号码，很难追查，应该已经弃用。”雷昀摇摇头。
小王敲了敲手机屏幕，提高分贝接连质问：“就这？然后你就去了？喔，陌生人发了条信息，你为什么会相信？还有，如果你知道这条信息是真实的，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她不屑地笑笑：“是，我并不确信，但我希望是真的。”
“报警？呵......”
“我再提醒你一次，端正自己的态度！”小王怒声吼道。
说来也奇怪，她像是对他很有抵触情绪，回答问题更像是呛声，甚至连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有明显的“杀意”，这让他很是郁闷、恼火。
“我来问吧。”雷昀笑道，摆摆手示意小王淡定。
“行，你问，我记。”魏源点点头。
警员小王气鼓鼓地瞪了那女人一眼，没吭声。
“您刚才语气中明显有抵触的意味，是因为......长相？”雷昀问道。
“是。”她抿着嘴唇点点头。
“什么意思？喔，雷昀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丑所以不招人待见？！”小王不满地朝雷昀翻了个白眼。
雷昀摇头笑道：“不是，这跟跟丑不丑没关系，是因为你跟死者桑郎峰......有几分相像。”
“还别说，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得是有那么一丁点像，晕，还有这种理由？这算个什么事？”小王给气乐了。
“我讨厌那张脸。”那女人一字一顿说道。
“大姐，你不会觉得我跟他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小王讥笑道。
“也有可能。”她点点头。
“你......”小王自己挖坑自己跳，直接被气歪了鼻子。
魏源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回避一下。
“得，我去跟你老公聊聊去。”小王戏谑地朝她撇撇嘴。
“无所谓，你也问不出什么。”她撇撇嘴回应，满脸不屑。
“去吧。”
小王还想斗嘴，魏源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
“按照正常程序，你爱人也是需要询问的，所以希望你能理解。”雷昀点点头。
“知道。”她淡然一笑。
“你是不希望询问谈话内容被他知道吧？放心，我们会保密的，这是我们魏副队长，他可以保证。”雷昀说着看向魏源。
魏源一脸茫然，微楞一下而后急忙点头应声：“是，可以保证。”
“谢谢你。”她长舒了口气，朝雷昀投来感激的眼神。
“希望您尽量配合我们的问询，相关的细节尽量说清楚，如果您觉得......不方便，我们可以安排女警员来进行询问。”雷昀点点头说道。
“没事，说说看吧。”她苦笑一下。
魏源凑过脑袋，压低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是因为涉及到那方面的隐私？”
“案子可能关系到情杀，不可避免会问到男女关系，而且我估计她有一些隐私是不希望现在的老公知道的，我就是想尽量让她打消抵触情绪......”雷昀小声解释道。
“开始吧，我下午还有课。”她换了个坐姿，催促道。
“好，”雷昀急忙点点头，略一考虑，而后指了指那手机，问：“那陌生人应该还给你发过短信吧？我说的是之前。”
“对，发过，好像是......四次？不对，还有你们看过的那条，应该一共是五次，我回复过一次。”
她惊讶地看了雷昀一眼，又把手机解锁屏幕，翻出相关短信。
前三条短信的内容完全相同，都是：“我将杀死你最恨的人，你会感谢我么？”
隔天一条，第三条的时间为前天凌晨五点，也就是案发后不久。
她稍后回复：谢谢，行了吧？请不要再骚扰。
“不气，因为我是天使。”第四条短信，秒回。
“天使......”
雷昀皱眉低声自语，脑海中浮现出死者伤口割痕组成的六只翅膀图案——六翼炽天使。
“其实......刚开始我以为是骚扰短信，也没太在意，回复那条也是被气急了，然后我见他还继续发，就直接拉黑了，后来他又换号码发了一条，我没再拉黑，他也没再发信息。”那女人摇摇头说道。
雷昀点点头，而后看向魏源说：“两个都是网络虚拟号码。”
“查查看吧。”魏源叹了口气。
雷昀刚要继续询问，魏源手机响了。
“吕队还没来？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苦笑摇摇头：“秦局来了。”
“喔，那询问这事......”雷昀略显急切地问道。
“想让谁过来跟你一起？喔，技术科你张姐......她已婚，说话也挺委婉，这样方便一些？我是说有些事方便问，没意见吧？那就这样，我让她过来。”魏源急匆匆起身，边说边往外走。
“呃......可以是陈曦么？她......嗯，结合尸检情况来询问可能会更合适一些，对，有些细节......”雷昀跟着站起身来，支吾喊道了一句。
“行。”
魏源回过头来朝他意味深长地点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