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衡量利弊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呢,要不说这人心狠,可那日是在我们府上,经手的都是我们府上的人,自家人却看不得自家人,当着外人的面便砌墙了来,老奴……老奴实是不忍心同老夫人您说究竟谁是那始作俑者呢!”
一说“自家人”,老夫人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道:“你便同我直说是谁吧。”
“是六姑娘!”李嬷嬷说着就跪了下来,“千真万确的,说是当日盛水的下人路过六姑娘养病的房里,六姑娘问她去做什么,又乘着旁边人不注意,偷偷的给水里加了白汞,这一切都被伺候在旁边的丫鬟尽收眼底,不过那丫鬟不是个惹事的,尽管看见却未曾声张,还是那日大姑娘同九姑娘从冷家回来后彻查之后才招供的。”“按理说六姑娘同大姑娘都是亲姐妹,大姑娘又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可偏偏六姑娘是同大姑娘结下了什么仇什么怨,竟要毁了大姑娘的亲事呢!老奴也是真心不懂六姑娘如今这是怎么了,好似魔怔了一般。”
听着是她一向疼爱的辛采菲做下这样的事后,老夫人没了话说,脸色阴沉,也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开口道:“那她们既然查到了事情真相,却为何不到我跟前来说。”
“就九姑娘那个性子,老夫人也是知道的,从来瞒不住事,尤其还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李嬷嬷这才说道,老夫人听着也禁不住一笑。
“我也想呢,就九娘那个性子,一旦知道了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要我给她们个公道呢。
瞧着老夫人不再阴沉,李嬷嬷这才放了下心,“不过大夫人说了,大夫人说老夫人您向来偏袒六姑娘,怕即便知道了这事也不会惩罚六姑娘,说不成还要继续牵连大姑娘,既明知道结果的事,又何苦去做呢?”
“若仅仅凭着大夫人这一番话,九姑娘许是不会就这般善罢甘休了,却是大姑娘后来说了,大姑娘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去追究又能如何?不过是让老夫人您徒添烦恼,她是大姐姐,就且包容六姑娘这一次。”
“可大姑娘能包容六姑娘这一次,以后若六姑娘再犯了什么错,旁人又是否会包容她?若是犯下大错呢?”
老夫人听着李嬷嬷这番话,也不禁反思,难不成以往当真是她错了?
当真是她偏听偏信?
尤其李嬷嬷说的那句‘她向来偏袒六丫头,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惩罚六丫’仔细想想,倒真是这样。
辛魏氏如何想老夫人是不甚关心的,可老夫人到底还是在乎辛九娘及至府里其余的子孙的。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老夫人许是还当旁人在诳她,可这话到底是李嬷嬷说的。
李嬷嬷到底了解老夫人,也未曾说老夫人做错了,只道:“老夫人疼惜孙女原意是好的,怪只怪有些人仗着老夫人的疼惜却去做坏事,老奴不是说六姑娘的不是,只说六姑娘的生母苓姨娘,六姑娘做下这样的错事,少不了苓姨娘在背后说教,反利用老夫人您的一片爱子之心。”
“便不说其间种种,对六姑娘有何不利,就说说大少爷,大少爷可是老太爷最最器重的少家主,将来整个辛府都是要他继承的,当日也是大少爷陪着大姑娘一起去的辛府,这事怕大少爷也是晓得的,您偏袒六姑娘不要紧,可若因着六姑娘让大少爷对老夫人您心有不满,这就很不好了。”
辛府的大老爷是个不顶事的,也就是老太爷三个儿子中,唯三老爷是个可堪重任的,偏三老爷志在官场,也就比着五老爷好一些,没那般荒唐,却也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当然因着辛魏氏底蕴够厚,大老爷也做不得什么。
却耐不住老太爷不看重这个儿子。
别瞧着老太爷每日里闲云野鹤,或是访亲走友,亦或是游览风光,不常在府,然而对辛府大
大小小的生意都是了解的,更知道相比于自己的长子,唯长孙辛绥安是可堪重任的。
将来若辛绥安真继承了家业,念及老夫人所做种种,许因着人伦而维持表面的恭敬,到底不会对老夫人打心底里敬重。
话直说到这儿,老夫人只是偏心,却并非是愚蠢,也知道自己以往做的事是有些不妥当的。
“可难不成我就因着这些便示好于她?我毕竟还是这家里的老夫人!”她到底还有些抹不开面子。
对老夫人的这一点李嬷嬷还是了解的,老夫人之所以长久以来偏袒辛采菲,其中很大的原因是这个孙女听话乖巧,而其余的人大都有自己的主见。
“老夫人这便想差了,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她们的长辈,眼下大夫人觉着您偏心,于是不将事情真相告诉您,但若老夫人主动将六姑娘给惩罚了,便是向他们表一个态,不管这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老夫人这儿,始终是有一杆秤的,大夫人及至姑娘少爷们看见了,自然就懂得您的一片良苦用心了。”
老夫人冥思苦想已久,最后说:“倒是这么个理,便就依着你的,从旁处给小六寻一个住处,让她独一个反思反思,再有身边只给她留一个贴身婢女,其余的都撤了吧。”
“老夫人这厢罚了六姑娘,外头的人不知所以,怕会说您连带的厌了二少爷,为免二少爷难为,不妨赏赐苓姨娘些什么东西?”
李嬷嬷见老夫人没有不允,就继续道:“前一阵三老爷托人从邵都寄来一些香料,倒也不说有何奇异之处,只闻着着实让人舒坦,只想着老夫人一向是不喜三老爷的,他送的东西老奴便没往您跟前摆,倒是正好可以送给苓姨娘。”
“你便看着办吧……”经过李嬷嬷先前说的那番话,老夫人到底内心觉得有些挫败,再听什么总觉得有些恹恹的。
李嬷嬷见状就伺候着老夫人让她躺下了,待老夫人睡着了之后却独一人到了自己住的屋里,将原先苓姨娘送给她让她在辛魏氏屋里点的‘嚟卢’给拿了出来,李嬷嬷将那些香料捣碎成泥,又加了味五菱散,再重铸到一块儿,想着这般苓姨娘就该看不出来了。
也未曾耽搁,将近戌时就去了苓姨娘那儿。
就将老夫人的意思同苓姨娘尽数讲了,说:“虽老夫人疼爱六姑娘,只六姑娘这一次到底做的太过分,为了给大家一个说法,不得不做做样子,冷落六姑娘几天,只姨娘也不必担忧,老夫人叫奴才过来,也就是同姨娘通声气,就是到时候您也别因着心疼六姑娘就去看她,最好能表现的对六姑娘异常疏离些。”
“想不论是大夫人还是大姑娘瞧着我们六姑娘受到惩罚了,又这般凄凉,心里自是舒坦,这事也就这般过了,老夫人也好能早些再将六姑娘给接回去。”
“我晓得了。”苓姨娘本便不是很关心辛采菲的,好不容易碰到了李嬷嬷,忙问说:“大夫人那儿我托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李嬷嬷不得不苦笑几分,想着苓姨娘这会儿定是满以为大夫人病重。
她同苓姨娘道:“还是老样子,一直咳喘,严重的时候似能将肺给咳出来。”
“可我听说大姑娘还去了王府将太妃的御用太医给请了过来给大夫人看病,难不成没看出个所以然?”苓姨娘却不大放心的问道。
李嬷嬷暗道她消息怪是灵通的,就说:“太妃的御用太医又如何,便是能看得了病,却看不出来中毒,你不晓得,当时宋太医过来的时候老奴就在旁边伺候着,也好生担忧了一会儿,却不想那太医把了半天脉却也没得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寒症,让大夫人好生调养就是。”
苓姨娘自以为李嬷嬷被她所威胁,对李嬷嬷的话倒是没太疑心。
听罢很是高兴,却故意半带忧愁说:“大夫人身子这般弱,我也是好生担忧的,既李嬷嬷在大夫人身边,我总是要放心许多。”
李嬷嬷就笑了笑,这才从怀中取出她刚刚将嚟卢同五陵散合成的香料,已与先前苓姨娘送到李嬷嬷手上的大不相同。
李嬷嬷道:“老夫人也因着罚了六姑娘,心中疼惜,便想着先弥补到姨娘你身上,别瞧着这香料普通,却是三老爷从邵都寄回来孝敬老夫人的,听闻在京中公主小姐们都用着呢,对女子肌肤也大有益处。”
她说着便为苓姨娘点燃了些许,香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不至太浓郁又不至太浅薄。
苓姨娘闻着竟有些许迷醉,道:“真真是好玩意。”
“怪不得说是公主贵人们也用的呢,三爷寄回来的东西总是好的,只可惜老夫人不待见三爷,才让老奴将这东西给了姨娘。”
李嬷嬷瞧着苓姨娘这迷恋般的神情也忍不住叹息。
苓姨娘想利用她陷害大夫人,末了大夫人发现了,却因为顾忌着老夫人,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而如今大夫人又要她来给苓姨娘下毒,就瞧着苓姨娘这沉醉的模样,怕是发现不了,即便是发现了,也只能同大夫人一般吃这个哑巴亏。可李嬷嬷到底是长上那许多岁的人,见识总是多了一些,就后来加的那味五苓散,可致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苓姨娘即便晓得了是这其中的手脚,怕也忍受不了,最终只能暴毙而亡。
就刚刚李嬷嬷到老夫人跟前说的那一番话,她自己却也幡然醒悟。
许多年以后这辛府中到底是正室嫡长子当家,她是辛府的老人,倒是等不到那许多年后,可总得为着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想一想。
如今她依附着辛魏氏,替辛魏氏母女做事,想着往后她们总能念着她这点功劳,善待她那不争气的儿子。
李嬷嬷是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