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卑贱之躯

    自从知道兄长投靠羌门后,她便很少同他交流。

    有时候兄长带了新鲜的物件过来,捧了她爱吃的糕点过来,她也只淡淡地扫一眼,一言不发地接下。

    兄长眼底的失落之色,她看的清楚。

    可她实在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兄妹二人间,生了太多隔阂。

    但这不代表,她不关心他。

    一夜未归,也不知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云清絮心里焦躁,实在做不了精细活计,便将手中的账本掩上,踱步到了廊下。

    疏冷的风吹来,脑子也跟着清醒几分。

    铺子里,那些皮毛都已撤了。

    关店那日,正好遇上一位准备盘店售卖东珠的闽南行商,唤作霍公子,他手上有一批东珠,都是从南洋渔民手里收来的。

    她看了成色,比京中宝月楼里的那些冠珠都要好。

    便拦下那位霍公子,请他喝了趟茶,商议年后交由她来售卖,他则净得利润。

    毕竟有东珠需求的,都是些世家大族,这位霍公子初来乍到,想要靠手中的这批东珠翻身,短时间内,肯定需要一个帮手的。

    她在京中资历虽浅,却比霍公子更熟络些。

    除夕一场宫宴下来,也能认识许多贵人,借助这场宫宴,打开东珠的门路。

    东珠之后,便是那琉璃厂了。

    琉璃的配方,林婉如只给了一半,年后,还需要慢慢筹谋……

    “小姐!”

    月牙的声音,打断了云清絮的思索。

    她抬眸望去,正好看到月牙捧了一叠红纸过来。

    红纸上,放着两把剪刀,还有许多散碎的花样子。

    月牙将那红纸放到廊下的石台上,笑眯眯地开口,“闲来无事,小姐咱们一起剪窗花吧?”

    “在王府时,每年姐……姐都要带月牙一起剪窗花的,姐姐的手可巧了,她剪得喜鹊,比刚从枝头蹦下来的还精巧。”

    “今年……承蒙您的体贴,为了祭奠姐姐,府里不让张灯结彩……可过年正是辞旧迎新的时候,剪些喜庆的东西,小姐您看着也开心。”

    她笑得明媚,云清絮却心疼至极。

    拉过月牙的手,替她搓暖了那冻得发硬的双手,轻声道。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月牙吸了吸鼻子,别开眼,没让泪水滚出来,继续没心没肺地笑着。

    “奴婢明白!”

    ……

    夜间酉时,雾月西沉,云清川终于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南宫嬷嬷。

    穿着紫色的宫袍,鬓角压的细密又整齐,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人时,从下往上打量,让人心里发毛。

    得到消息的云清絮,迎到了第二重院门处。

    避开那凌厉的眼神,先看向兄长。

    兄长仍穿着入宫时的衣衫,鞋袜衣角都是干净的,身体囫囵吞完整,就连气色,都与入宫时相差无二。

    看来这一趟入宫,平安无虞。

    云清絮放下心来,又朝那南宫嬷嬷微微俯身,行礼,“见过嬷嬷。”

    “夜风清冷,难为嬷嬷您送兄长回府了。”

    那日酒醒时,在云府门口,云清絮见过这位南宫嬷嬷。

    知道她是太后的贴身嬷嬷,在宫中极有份量。

    如今见她亲自送兄长回府,心里存了三分感激,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行礼的动作,都谨慎而认真。

    谁料,还是被南宫嬷嬷挑上了毛病。

    “你这手放的位置不对。”

    南宫嬷嬷几步走来,冷硬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往下狠狠一压——

    “要这个位置才是宫里的规矩。”

    嘶——

    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

    云清絮忍住没叫出声,膝盖却不受控制地又往下弯了几寸。

    一旁的云清川见状,面色微变,“嬷嬷见谅,我们兄妹二人自幼在乡野长大,言谈举止若有不妥,还请嬷嬷见谅。”

    语罢,便过去要扶云清絮起来。

    谁料,却被南宫嬷嬷一把打开。

    南宫嬷嬷看着瘦小,力气却极大。

    双手压住云清絮的腰,往后面狠狠一掰,语气愈发严肃。

    “腰要挺直,后背似悬线,重心在跨部。”

    “还有这肩膀,不要内扣,畏畏缩缩像什么样!”

    “头抬起,下巴压下来,这样好方便贵人看清你的脸。”

    “还有脚!”

    南宫嬷嬷朝云清絮的脚尖狠狠一踩,吃痛之下,云清絮收回右脚,与左脚相靠,南宫嬷嬷这才满意。

    “对,就得这样。”

    “宫里头行礼,都得按这种姿势来。”

    “从前你怎样野蛮粗俗,老身与太后娘娘都管不着,可往后尚了咱们公主,做了皇亲国戚,若再在礼节上有错漏,那丢的是皇室的脸面!”

    “老身此趟出宫,一是将云公子送回来,二是奉太后之命,好好教教你规矩。”

    “你的寝居在何处,立刻带老身过去。”

    云清絮来不及理会南宫嬷嬷对她的恶意,先被她话中的内容惊到了。

    尚公主?

    什么意思?

    是蕈月吗?她要被封为公主,与兄长成亲吗?

    “嬷嬷……”

    云清絮正要详问,南宫嬷嬷已一个眼刀子甩过来,“磨磨蹭蹭的,若你在老身手下做活,早一顿打了,有什么可问的,还不赶快领路?”

    ……

    晨光熹微。

    云清絮顶着浑身酸痛,从床上爬起来。

    一下床,膝盖处酸疼发涨,几欲摔倒,扶着床沿的支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昨夜,那位南宫嬷嬷下了狠手,教她规矩一直教到三更天,才允她去休息。

    若不是今日是除夕,要入宫觐见太后,得给她留点儿精力,只怕会折腾一个通宵。

    中间,兄长端着茶水过来,也为她求情。

    可南宫嬷嬷却铁面无私,说她作为蕈月公主将来的小姑子,定要陪着郡主在权贵间周旋,若礼仪不周丢了面子,那就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将来的荣辱兴衰都系在太后身上,云清川无法反驳,却也无法安心离开,只能一直坐在室等着,陪到三更。

    ……

    夜里设宴,午时之前便要入宫觐见太后。

    未央街距宫里有一个时辰的车程,云府身份低,更要比旁的门弟早到些。

    所以即便疼的龇牙咧嘴,云清絮也只能忍着,坐在梳妆台前,拿起玉梳为自己盘发。

    候在外头的月牙听到动静,隔着窗户对云清絮道,“小姐,今日煮了你最爱的玉薯粥……”

    “不许吃!”

    话未说完,南宫嬷嬷已冷着脸打断。

    她崩起脸,语气严肃,“但凡世家女子入宫觐见贵人,都要少食不食,防止身体有一些不雅的反应。”

    “尔等身份卑贱,入宫之后,更要谨言慎行,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