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时针悄然滑向晚上九点半。
金山商业街。
“走过路过别错过!新店开业大酬宾!挑战游戏通关,即可享受豪华霸王餐一份!”
一家烧烤店前,大胡子老板手握扩音喇叭,嗓子都快喊哑了,成功吸引了一群路人的注意。
此刻,烧烤店的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
在人群的中央,摆放着一台电玩城的拳头测力机。
挑战规则简单明了:只要一拳打出超过6500的分数,就能获得一份免费的烧烤套餐。
举个例子,一个能卧推100公斤的成年男性,他的拳击分数也顶多只能达到4000分左右,可见这个挑战的难度之大。
猛然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哇”的声音响彻云霄,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方照影的身上。
只见她卷起卫衣袖子,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砰”地一声巨响,重重击中了测力机的感应板。
下一秒,机器上的数字仿佛被激活了一样,飞速攀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上——6842分!打破了6500分的记录!
“哎呀妈呀,这也太猛了吧!”
“这姑娘力气大得跟牛似的!”
“真的假的?我是不是看错了?这测力机的上线不是才7000分吗?!她、她居然打出了6800分!”
周围的人都惊叫起来,满脸不可思议。
大胡子老板睁目结舌,还以为是测力机坏了——
“姑娘,你、你等等啊!我看看这机器坏没坏......”
话音尚未落地,一个身穿黑风衣的男人便从人群里走了过来,在大胡子老板讶异的注视下,男人勾住了方照影的肩膀,不由分说地直接带人走进了店内,“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怎么光在门口炫技了?”
方照影视线一垂,落到邵景诚搭在她肩头的手背上,视线多少带了点警示的意味,口吻却尽量和气道:“邵队,请把你的手拿开。”
“有事求我,还这种态度?”邵景诚灼人的目光像是要将方照影的皮肤盯穿。
方照影冷着脸,尽量保持体面,开口道:“放开。”
仅是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她的不满,脸上便浮现出认输的表情,“好,找个位置坐下来说吧。”
邵景诚这才松开手,大力拍了拍她的肩,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落座。
刚坐下,方照影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关于2008年年底发生的平港湾事件,还有同年远方号货船在泰国海域被走私分子洗劫的事,你了解多少?”
邵景诚轻轻侧过头,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跳,似乎有些无奈:“我刚从单位出来,晚饭还没顾上吃,就不能先让我垫垫肚子,再慢慢聊吗?”
方照影闻言,心中微微一顿,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急切了。
但看着邵景诚的态度,她隐隐感觉对方对这个话题并不陌生。
“好,那你点菜吧。”方照影将菜单递给他,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再次发问。
少顷,邵景诚点完了菜,附带扫了一眼方照影,“重麻重辣吗?”
“微辣吧,最近螺蛳粉吃多了,上火。”方照影这么说。
听罢,邵景诚脸上还是一贯的清冷和锐气,冷冷启口:“你具体想知道哪方面?”
“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
“方照影,你会不会太贪心了?”邵景诚腰背挺直坐在椅子上,幽深的狭眸紧盯着她,眉宇间逐渐聚拢起一丝不悦,“禁毒口的工作向来都是高度机密,涉及的内容复杂且敏感,不是你随便问问就能得到答案的。”
方照影了解邵景诚的性格,既然他能从工作中抽身出来跟她见面,那就意味着他在某种程度上,愿意与她分享一些信息,尽管这些信息可能并不完全。
“你下个月的午饭,我包了。”
邵景诚说:“不够。”
方照影继续加码:“早中午饭,夜宵都包了。”
邵景诚上下打量她片刻,提出了条件:“只要你跟那个男人分手,我就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方照影唇角下压,肃然道:“其他条件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
邵景诚眼底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你就这么喜欢他?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照影心头一凛,“你什么意思?”
邵景诚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将茶壶放回桌上,“不必我多说,你应该早就调查过他的家庭背景了吧?”
方照影喉间哽住。
没错,她确实利用职权之便,私下对唐易进行了背景调查。
正是在那次调查过后,她才知道原来唐易对她藏着许多未曾言明的事情。
“唐易的继父何尧琛,是远洋航运的大副,负责指导远方号的航行路线。当年,那艘货船本来是有一批散货要运输到新加坡,从平港湾出发预计十五到二十天就能抵达。可是货船在南海西沙群岛停靠之后,航线突然发生了改变,绕开原路线驶向了泰国湾。”
“所以远方号遇难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方照影追问:“是不是跟涉毒团伙有关?”
2008年平港湾事件发生后不久,仅仅相隔一月之余,远方号就被走私分子洗劫,难免让人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邵景诚点了点头,“我们掌握的信息有限,但确实有一些迹象表明,远方号改变航向可能跟财神有关。”
方照影心道果然,只听邵景诚继续说——
“2008年10月30号,财神在平港湾码头进行违禁品走私交易。根据当时掌握的情报来看,涉案黑货足足有600公斤高纯度K粉和3000件盐酸氯胺酮注射液。学长带队展开抓捕行动,行动代号叫作‘飓风’。可惜后来飓风行动失败,缉毒组除了学长无人生还,且仅查获少量K粉,其余黑货全被财神提前转移。”
方照影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那批黑货被运上了远方号?”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邵景诚强调道:“平港湾事件发生后,财神就乘坐一艘远洋渔船潜逃,经由泰国一路逃到缅甸克伦邦妙瓦底镇,躲进了那片三不管地带。当年海警部队根据卫星图像分析,在南海西沙群岛附近发现了一艘不明船只的踪迹。而远方号在改变航向之前,曾在那片海域短暂停留,与那艘船有过接触。”
“你们怀疑何尧琛参与运输违禁品、帮助财神潜逃,最后却被对方灭了口?”
邵景诚说:“是的。”
方照影沉吟片刻,“可是何尧琛已经死了,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他涉毒犯罪。”
邵景诚说:“你忘了吗?除了何尧琛,当年还有一个人也登上了远方号,而且这个人还活着。”
方照影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不作他言。
邵景诚继续说:“据我们调查,李迟贺失联的这些年一直在为财神办事,他大概率已经发展成了财神团伙在内地的下线马仔,这次李迟贺突然出现在平港,极有可能是为了......”
聊到这里,店员端着几盘烤羊肉串上了桌。
邵景诚适时切断话题,取了一根串,闻了闻味道,说:“淡了,料太少。”
外来人吃本地的东西很难适应。
邵景诚是北方人,口味偏重,饮食三餐无辣不欢。
吃住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方照影以前不吃辣,后来是在沈阳住了五年,才调和了自己的口味。
刚开始方照影也不理解,为什么北方的面馆里没有白醋,为什么没有卖甜的豆腐花,为什么冬至要吃饺子而不是馄饨......时间越长,改掉的习惯就越多。
以至于毕业那年,方照影回到平港,一闻到空气的味道,就知道回家了。
“你刚才说李迟贺在平港现身是为了什么?”方照影将话题拉了回来。
四顾无人,邵景诚神色凝重,沉声说:“我们的情报网络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当年平港湾事件发生前夕,财神团伙内部出现了叛徒。那人不光向警方匿名揭发了交易地点,还在交易结束后卷走了八千万毒资。而李迟贺作为财神在内地的重要棋子,很有可能正在寻找这笔被卷走的毒资。”
两人头顶的吊灯投下明晃晃的光线,将方照影的脸色映照得极为幽沉,“接下来,你们会有什么动作?”
邵景诚放下手中的串签子,“你要是这么问的话,这顿饭就吃不下去了。”
这话无疑是另外一种警告。
方照影无视警告,瞥了邵景诚一眼,说:“那我换个问题,这笔毒资有没有可能是被何尧琛卷走了?”
邵景诚淡淡一皱眉头,“合理怀疑,但没有证据。我们曾经查过何尧琛的银行账户交易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非法资金流动。而且在他死后,警方持续监控了他的遗产去向,包括他儿子的账户,同样没有发现任何与毒资相关的线索。”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方照影莫名松了一口气。
邵景诚眼神犀利,深邃也有威仪,直接看穿了她的心思,“没问题了吧?那我走了。”
方照影见他起身,阻拦道:“菜还没有上齐,你都没吃几口,要不吃完再走吧?”
邵景诚倒是笑了,“你又不是真的想请我吃饭,事情打听清楚了,想必你也不愿意再看见我这张脸,我也不想自讨没趣。队里还有事情,麻烦帮我打包,我带回去给底下的人加餐。”
方照影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邵景诚,多谢。”
四目相对,冷眸可见一滞。
过去的事情,方照影只字不提,邵景诚心中的情感却并未消散,半点不气地说:“方照影,我们之间,真的只剩下气了吗?”
方照影闻言,心头微颤,目光不自觉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回应道:“不是气,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提起来,怕又添波澜。”
听罢,邵景诚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急,方照影,我给你时间考虑。要是那个家伙对你有半点不好,我都在原地站着,愿意倾听,也愿意等待。”
这话说得半点不讲道理,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方照影下意识想去怼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时间也无法消磨掉的记忆。
“你放心,这辈子已经轮不到你了,等下辈子早点来我面前排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