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在冰天雪地,元无有的额头上还是渗出涔涔冷汗,他顾不得许多,足足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看这二人并无异动,才轻手轻脚的挪了过去。
走到近前,发现两人都一动不动,应该都已气绝。
”小兄弟……小兄弟……“
元无有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到那老道士的身体还好端端在原处,嘴巴一动不动,却不知为何,像是他在叫自己。
”过来,来。“
元无有当然是心惊胆战的,但是他总觉得此人大概不是什么坏人,便慢慢走近,只见那老道士的躯体之上慢慢浮现出一个虚像,有些像是灵魂的样子,那虚像说道:”小家伙,不要怕,你是有勇气的。你看,躺在那边的大块头,是冥王夜焄,所谓的新一代魔君,的确是个能打的,要不是我上了年纪,也不至于只跟他打个平手……咳咳,说的有些远了,我时间不多,赶紧跟你说些紧要的。“
”你记好了,我是欧阳正德,乃紫霞殿观主,紫霞殿就是……找个地方把这些捉妖师汇聚一处,“欧阳正德尽量用小元无有能听得懂的话表达意思,”你去我腰间寻一块玉佩,那玉佩是我向来贴身之物,带着他找到我的师弟上官完古,告诉他,我终究……没有做到……“
说到这里,居然有些哭腔。
元无有怔怔地看着他,小小年纪被委以重任,心里却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反而牢牢记住欧阳正德对他说的每一个字。
“小兄弟啊,”欧阳正德上下打量了元无有一番,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对他说:“小兄弟你,倒是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刚来紫霞殿的时候,年纪还很小,就跟你现在长得……很像,我们今日能在这里遇见,我也很安慰了。”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我那师弟,行踪飘忽不定,要你这么小一个娃娃去寻他,未免强人所难,只是我的功力已尽,留下这一番虚影,只能与你诉说,夜焄的肉身虽已死,可他临死前将自己的游魄封存在了寒魄冰晶之中,过不了多久,他便有办法重新化形,到那个时候,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所以,一定要在他化形前毁了寒魄冰晶,切记……”
元无有想的有些出神,在偏城栈中最初听人提起“寒魄冰晶”四个字之时,他只觉耳熟,原来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宝贝的名字,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他就见过眼前这个人——魔王夜焄。
人人只当那寒魄冰晶拥有无上神力,谁知不过是借了魔王的力量,要向魔王借力,势必要以命偿还。
元无有赶紧定了定神,此刻他已经跟每一个来到雪域城的义士一样,一样的“觊觎”那寒魄冰晶,一样的势在必得。
不多时,幽冥蓝火上开始凝结水气,水气又慢慢凝结成了冰晶,那冰晶光泽璀璨,宛如钻石,盈盈闪着蓝白色的光,映着寒天冰雪,更是夺目。
那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照出贪婪、欲望和杀意。
其中一人看了看两侧,一个飞身便冲向祭坛之中,很快,其余人也争相上前,那老妪一动不动立在原处,丝毫没有保护那块冰晶的意思。
元无有和江小楼也冷眼看着,只见那些人刚一触到冰晶,便好像被什么东西灼烧一般,发出骇人的惨叫声,想要收手却也来不及了,他们的身体从接触到冰晶的部位开始腐化,最终像雪一样消融,一个接着一个,前赴后继……
那块冰晶,分明是在“吃人”。
老妪对这一次变化似乎早有预感,她幽幽道:“二位少侠,怎么不试试?”
“我看该试试的人是你!”江小楼对着老妪出招,元无有并没有插手,只是看着那冰晶的颜色从蓝色变成白色,再变成红色,最后变成了紫色。
一股强大的吸力自冰晶中生发,好像要把这山顶之上的所有物事吸食干净,江小楼和那老妪也不再打,高山之上无所依傍,各自赶忙抱住身边石柱砌成的火把——
可那无名之劲的力道实在太强,老妪一个把持不住,整个人被吸了进去,她惊叫着”主人!“”主人!“,可她的主人没能饶过她。
江小楼见势不妙,拉起元无有就要走,可元无有心中惦记欧阳正德的嘱托,对江小楼解释道:”寒魄冰晶是魔王夜焄游魄栖身之处,十余年来,雪域城以刍之命喂鹰,集结的恶灵和怨念都被这冰晶尽数吸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可让自己魂魄重聚,再度现世。这次雪域城集结天下英豪,又设下关卡,只是为了遴选最后一批合适之人为其果腹,可见雪域城城主就算不是帮凶,也是在魔王的操控之下。“
江小楼微微皱眉,心想:这天下的妖魔真是福大命大,层出不穷。
”哎,“江小楼歪了歪头,”你说,他能打的过你吗?“
”这……“元无有迟疑。
”若他不是你的对手,我们便在此处解决了他,也免得夜长梦多。“
忽然之间,一阵阴森诡异的笑声穿透寒风,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来了。
那冰晶宛如一个透明的蛋壳,自里面破开了几条缝隙,一条青色小蛇从中蜿蜒而出。那蛇很快化身成人,两肩蝴蝶骨处陡然长出一对翅膀,那人回过身来,面向元无有和江小楼,两人哑然失色。
这张脸……
元无有记得很清楚。
池空渡。
那人本来脸上带着笑,那是一种重获新生的恣意的笑,听到”池空渡“三个字后,面容瞬间冷住,他端详了元无有片刻:”你说,他?“
就这一端详,元无有有种异样的感觉,眼前这人大概不是池空渡,池空渡虽冷面冷血,可却是个有实在情绪的妖,眼前这个,并不是他。
夜焄稍微伸展了一下四肢,很不熟悉这副躯壳似的,他知道元无有和江小楼不是寻常人,不好轻易解决,于是趁这二人不注意,忽闪翅膀凌空飞去。
元无有顺着他飞走的方向看去,他飞向了内城。
”敖煜!“元无有大喝一声。
敖煜从他的脖颈里钻出来,打了一声呵欠,他最爱晒太阳,一旦到了冰雪酷寒之地便缩成一团躲了起来。
”追上他!“元无有命令道。
敖煜瞬间变幻成巨龙,驮起元无有和江小楼飞向内城。
“捉紧,”元无有叮嘱江小楼,敖煜飞得很快,追得也很紧,可夜焄一面飞,一面变出很多分身,他还是一个新生的魔,根基还不够稳,还要吃掉更多。
内城本是繁华富庶之地,可如今已是兵荒马乱,元无有不得不让敖煜停下,先上前解救那些百姓,可一旦停下,就再难追得上了。
很快,内城在十数个夜焄的笼罩之下,变成了人间炼狱。
讽刺的是,圣人一手炮制的等级制度,将自己牢牢困在内城,本想外面的人进不来,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逃不出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