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有看了看江小楼，心想这人真是胆大心细，居然还能看出自己这一层心思，慢慢开口道：“原本受了欧阳正德老前辈临终前的托付，又看到雪域城数万百姓遭殃，我是决意要阻止那魔王复生的，可……”
江小楼立刻会意，他一面把玩着从罗刹海市上顺走的面具，一面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你是受了那老鼠的影响，他说的话，你真听进去了。”
“他说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元无有整个人有些颓丧，江小楼按了按他的肩：“都说人有其宿命，我本来是相信的，所以我便接受命运的安排，可发现那并非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就想重新选择一次，这一次，要全凭我自己的意志，可是我发现，我还是选了和从前一样的路，可是却又有一件事完全不同了。”
元无有转过头看向他：“什么事不同了？”
“我看清了我的来路，我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条路，为什么就算付出代价也要做这件事，所以我很坚定。”江小楼仰起头，“以前呢，我只当是被命运裹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推着走，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只是凭着本能和直觉一步步走到最后，后来我开始去想，我究竟想要什么，我才知道我的答案原来其实很简单，我希望保护那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就算我会受伤。我想要的并不是战争，也不是什么地位，那些东西跟我都没有关系，我只要做到我真正想做的就可以了，其他事情我左右不了，也改变不了……”
江小楼眼神坚定看向元无有：“你也是一样。“
”我……“
元无有垂首。
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既是命运，也是他自己。
他是想逆天改命，可是改的不是他自己的命，是人间亿万生灵的命，哪怕是不归路，是黄泉路，哪怕要他赌上性命，哪怕反噬再强，他重新选择一百次、一千次，也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并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而已。“元无有清楚知道，如果人间生灵涂炭，他独自偷生绝不可能安心，用他一人换取千万人，有何不可？
这么想着，他忽然会心一笑，他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不错，你说的不错，小楼。“元无有冲他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大道理。”
”也没想到你那么喜欢听大道理啊……“江小楼闲闲说。
上元真人的修道处在天元城仙居观，马车脚程很快，路上花了一日时间，算上返程的一日，还有两天时间。
天元城是一座富庶的城池，虽不及京城气派，也不及江陵繁华，可这里普通人的衣饰、住处的装潢都要比别处更为讲究，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不自觉的笑容。
”哇——这地方可真是不同凡响啊，“江小楼啧啧称奇，”你看看，每一个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好像大白天捡到钱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高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也不奇怪啊，”元无有说，“那个上元真人，可是唯一一个被封为上神的凡人，有他在这里庇护，自然妖魔鬼怪不敢侵犯，四海升平，五谷丰登了。”
江小楼轻笑，“这面都没见上，听起来你好像已经是这位真人的信徒了一样，照这么看，他老人家还真是法力无边呢。“
到了仙居观，两人请一位小道童为他们通传，这一次元无有用了自己的真名，只望紫溪洞长的名号可以帮忙省去中间一些不必要的环节。
很快，那小童便带着几个人笑眼盈盈的出来迎接，说上元真人在里面备了薄席，为二位贵人接风洗尘。
两人在小童的引路下来到内堂，看到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对着大殿中的天女像拜了三拜，转过身来，对这二人行了一礼：”二位少侠，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
元无有本以为这上元真人陈慧仪应该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却不想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此人之美，既不是男子之美，也不是女子之美，好像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会沉沦在这一张美好的面目之下——这简直是，只有妖才能生得出的容颜。
元无有和江小楼也算见过很多长相俊美的人，艳丽的、娇俏的、温柔的或是英伟的、深邃的、冷峻的，剑眉星目也好，刀削斧凿也罢，都是寻常的，都看惯了的，所以他们从不觉得还会再对一个人的容貌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陈慧仪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示意两人入座。
内堂的布置十分清简，童子上了素斋，陈慧仪积极为两人介绍菜肴：“小处只有简单的斋菜，不过果子是很清甜的，茶水也是今晨茶农新摘了送来的，哦对了，还有那茶点也是极好的，两位慢慢品尝。”
诚如陈彗仪所说，这每一样菜品虽不值很多钱，却都极新鲜，做法也极用心，元无有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干净、最健康的一顿饭。
陈慧仪看人吃得又快又多，笑得很开心，江小楼看着他的样子，怀疑这个人会什么媚术，不然怎么一笑起来，就让人一不小心就深陷在他的眼窝里？
“二位少侠的事迹，我虽远在天元城，也听说了许多，”陈慧仪饱含感情的看着元无有和江小楼，忽然叹了一口气，”哎，我每每想起，只觉后悔，紫霞殿遭逢如此巨变，而各位英雄又深陷其中，尤其是元兄你，竟被奸人施以天刑，实在……苦了你，若是我们这些人当时有所洞悉，也不至让这些魔道如此猖狂。“
江小楼一口饮尽一盏茶，轻声道：”可不是，当时你们一个个的在哪儿呢……“
”好在，元兄吉人自有天相，不但撑过天刑，还得了如此神力……“
江小楼皱起眉头：”神力？明明是魔功，魔功。“
元无有听见江小楼轻声龃龉，忍不住笑了笑。
陈慧仪极尽揶揄，元无有也不好失了礼数，举起茶杯：”真人过奖了，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一盏茶下肚，该说正事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真人可以相助……“
”不知是何……啊——“陈慧仪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支飞刀径直插入他的胸口。
飞刀来势之快，连元无有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没注意到，那使飞刀之人立于何处，又是何时出手。
涓涓鲜血很快从伤口处渗出，陈慧仪一手按住伤口，面色发白，很是痛苦的模样。
”元无有！”江小楼喊了一声，自己拔剑挡在陈慧仪身前。
元无有则是早就一个飞身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