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朕的儿子，又不是什么外人！”
李世民皱眉，有些微恼。
“可在旁人眼里，儿臣早已是外人了！”
李承乾毫不避讳的说道，紧接着，不等李世民反应，他又转移了话题：
“儿臣今日来，是想问父皇一句，父皇可是想要废太子？”
这话一出，石破天惊，殿内伺候的人，下意识的都跪了下来。
李世民也顾不得去想，大儿子口中所谓的，在旁人看来，他已经是外人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又惊又怒的看着李承乾，厉声斥责道：
“放肆，你这说得是什么混账话，太子乃是国本，岂能轻言废立！”
看着坐在上首龙椅上的父皇，李承乾目光平静，声音毫无波澜：
“太子不能轻言废立，可父皇不是已经有意废了儿臣，改立魏王了吗？”
“胡说八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身为人子，岂能擅自揣测君父！”
李世民选择性的忘了，他之前刚刚说过的话，在这义正言辞的训斥起李承乾。
可他虽然忘了，但李承乾却不会忘。
轻声的叹了口气，李承乾无奈的提醒道：
“父皇前日，不是还斥责朝中大臣，不可不敬魏王，说什么焉知他人魏王不是尔等主上！”
“父皇，这话中之意，难道不是想要废了儿臣，改立魏王吗？”
“还是说，一个区区的王爷，竟然也能成为朝中重臣的主上？”
李承乾声音平静，可却字字扎心，李世民有些羞恼，又有些心虚的气道：
“那不过是一时失言，你难道还要跟你的弟弟计较不成吗？”
身为长子，就要礼让弟弟，任由对方如何挑衅，任凭对方不敬兄长。
这样的言论，李承乾从来就不认同，这些年更是已经听得厌烦了。
他不是不可以做一个好哥哥，可前提是，弟弟得是个好弟弟。
像是李泰那个胖鸟那样的，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容忍。
不过此次过来，李承乾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对于李世民的气怒，他也并不想理会。
只是望着对方，很平静的问道：
“父皇，一时失言也好，心有成算也罢，您如此宠爱魏王，却又不愿意废了儿臣，难道是想这大唐再多一次玄武门之变吗？”
若说原本，李承乾只是在质问君父，让李世民有些气怒的同时，却又心虚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现在他便是完全戳中了李世民的逆鳞，玄武门之变，那是对方最不想提起的过往和伤疤。
“放肆，目无君父的东西，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吗？”
李世民将桌上的茶盏，对着李承乾就砸了过去。
真正震怒的帝王，一身的威严气势，让整个大殿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可李承乾却丝毫不怕，他甚至都没有躲开，任由那茶盏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鲜血缓慢的流下去。
如玉的面庞，变得越发苍白，可双眸却仍是无比平静：
“父皇这么生气，是因为……被儿臣说中了吗？”
“您明知，您的疼爱，会让魏王失了分寸，起了夺嫡之心，您明知，魏王不可能是儿臣的对手，却还是多加纵容……”
“您明知道，您的态度，会让朝中大臣陷入夺嫡之争，无心政事！”
“您明知道，这般下去，魏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您还是这般做了！”
“为什么？”
李承乾缓缓的擦拭了下额头的血迹，他抬眸冷笑了两声：
“是因为儿臣吗？因为父皇猜忌儿臣，所以想学皇祖父一样，利用魏王来制衡儿臣，是吗？”
似乎被说中了心思，又似乎是看到儿子额头上的血迹，终于冷静了下来，李世民坐在那里，一时没有说话。
“可父皇，皇祖父利用您来牵制太子的下场是什么，您看不到吗？”
“您怎么就认为，一切尽在您掌控之中，就不会玩脱了呢！”
李世民面皮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质问自己的儿子。
李承乾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半响，才苦笑道：
“父皇，儿臣是嫡长子，您一登基便立了儿臣做太子……”
“可这个太子，却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儿臣，想不想当……”
“儿臣不想，有朝一日，走到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一幕，也不想大唐再多一出玄武门之变，让后世子孙，有样学样，从此再无安宁！”
望着仍旧没有动静的李世民，李承乾语气坚定：
“儿臣知道，父皇猜忌儿臣，儿臣自愿离开长安，去通州赈灾！”
“若是父皇不想儿臣回来，儿臣便永不回长安！”
这话一出，李世民神色动容，他刚想说什么，就见李承乾已经转身离开，全然不给他半点挽留的机会。
握在把手上的双手，猛然攥紧，身为帝王的高傲，身为父亲的威严，让李世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承乾的话语毫不留情，将他那些隐晦心思，全部都给戳穿了，李世民若说不怒不恼，那是不可能的。
可另一方面，李承乾的坦率直言，甚至自愿离开朝堂中枢的行为，又让他有些莫名的欣慰。
他自己虽是杀兄杀弟逼父上得位，可不代表他就愿意自己的儿子，就是这样的人。
李承乾今日，看似大逆不道，可却又证明了他是个仁善之君。
而且不得不说，大儿子的那一句话，同样说到了李世民的心坎上。
不愿大唐再多一出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也是这般想的。
他深知有了自己的先例，若是再来一次政变，那大唐皇族日后，便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出于这样的心思，李世民其实并不打算计较，大儿子今日的直言犯上。
更不会真让对方就此离开中枢，再也不回长安。
李世民有句话其实还是真心的，他确实不打算换太子。
李承乾无论是能力，还是功绩，亦或者是在朝野间的威望，都不是其余皇子能比的。
再加上对方是嫡长子，天然就有着大义的名分，有着众多朝臣支持。
只是李承乾动作太快，全然没等李世民开口，就转身离开了。
李世民又放不下作为君父的架子，就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