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属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他张了张嘴很想告诉自家主上,陛下都因为太子的死病倒了。
皇后更是闭门不出,满朝的大臣也是自觉的服丧,这怎么能叫没有任何人为承乾太子伤心难过呢?
至于说为太子讨回公道,承乾太子是因病而死,又不是被人害死,这在太子留下的信件上已经写明了。
难道还要让人造反,把李世民从皇位上拉下来,才不算是忘恩负义吗?
属下无法理解柳如烟的想法,可深受主上大恩的她,却又做不到直言反驳。
这些年来,她跟在柳如烟身边,是知道承乾太子对主上有多重要的。
那是支撑主上,在这痛苦世间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是这世上唯一让主上留恋的存在。
秦宇和长孙温,还有承乾殿下身边的许多人都认为,柳如烟爱恋承乾太子。
其实不是的,自家主上对于承乾太子的感情,早就不是男女之间那浅薄的爱意。
承乾太子对主上来说,是信仰,是希望,是这世上唯一的光。
就如同主上对她来说,是一样的,所以她很理解,承乾太子身死对于主上造成的打击。
她想若是有朝一日,主上如承乾太子一般,突然间去了,她也一定会发疯的。
所以这个时候,除了用承乾太子来劝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柳如烟顾着点自己了。
“主上,您要保重自身啊,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又如何为承乾太子报仇呢!”
报仇?
对啊,她还要报仇!
她还要为殿下报仇!
听到这两个字,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希望的柳如烟,那空荡荡的心里,好像忽然涌起了些什么。
那是绵绵不尽的恨意,是好不容易从地狱中爬出来,却又被重新踢回地狱之人的痛苦绝望。
那绝望黑得深沉,如夜幕的天空,看不到半点光亮,又如一股熊熊的火焰,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柳如烟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对劲了,可因为昔日的信任和放权,李承乾这边却是半点不知。
他在两日后,如期的登上了船舱,只在临行前,回头望了一眼。
留了足够的后手,又停留了数月,直到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才启程离开的李承乾,已经不准备再回大唐了。
他要前往新的大陆,开启新的征程。
不论是好是坏,不论前路如何,大唐太子李承乾,这一次都是彻底的死了。
身旁的秦宇和长孙温,以及那些太子亲卫,站在甲板上,都是不由自主的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大唐。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大唐于他们而言,究竟有着怎样的记忆,这个时候的心情都是极为复杂的。
不过随着船只越来越远,那复杂的心绪也慢慢的淡了,随着蓝色的海面,越发辽阔,随之涌起得便是一股子豪情。
而与此同时,柳如烟也终于踏入了庆州,在身旁下属的陪同下,手捧灵位,站在了庆王府的门前。
事关承乾太子,守门的下人不敢怠慢,立刻便进去禀报。
而此时的庆王在做什么呢,对方正醉醺醺躺在书房之中,满地都是空空的酒壶。
他手中捏着一封信件,正是自己的兄长,临终前寄来的,是对他的殷殷叮嘱,是对他的担忧,是为他留下的后路。
秦宇那庞大的商业帝国,那泼天的财富,都被兄长留给了他一人。
若是换一个人,或许会高兴,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连皇帝都为之羡慕的财富,还是源源不断的。
可对庆王李宽而言,兄长都已经没了,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宽很想一醉不醒,便可以不用面对失去兄长的痛苦,但他又不能,他还要完成兄长临终前的托付。
他要维护兄长生前那些利国利民的政策,他要资助慈幼院,他要让盐价仍旧像现在一样低。
他要维系那些工厂,他要保护那些一腔热血,去做义诊的大夫,他要定期施粥,让吃不上饭的人,能得一口喘息之机。
兄长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所以哪怕李宽再如何痛苦,却也不得不强撑着。
因为那是兄长最后的遗愿,他必须完成!
秦宇留下的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即便是有着对方留下的心腹帮忙,可想要顺利接手,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李宽足足忙了数月,才终于算是勉强理顺了,又因前两日是兄长生辰,在维系了那些政策成功运转之后,他才稍稍放纵了两日。
在这书房之内醉了两天,不见外人,不理外事,不顾一切,只想大梦一场,与梦中再见兄长一面。
都说酒能解忧,能麻醉人的理智,可越痛苦的时候,酒反而让人越清醒。
庆王李宽现在便是这个状态,醉了两日的他,双目通红,发丝凌乱,衣服褶皱,全无半点仪态和过往的风度。
可即便到了这个程度,他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回想起,往昔与兄长相处的一幕幕。
那些记忆浮现的越多,他的心里便越痛苦,是再多的酒水也淹没不了的痛苦。
他最敬爱的兄长,他最重要的人,可临终之前,却都没能再见上一面。
只要一想到,他曾眼睁睁的看着兄长被李世民驱逐到通州,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最后害得兄长病逝在那偏远荒凉之地,甚至连身后之事都那般简陋,李宽就无比的恨自己,恨李泰,恨李世民!
若非李泰夺嫡争宠,若非李世民偏心至极,自家兄长怎会被发配到通州,又怎会死异乡?
可他又能怎样呢,他可以雇佣刺去刺杀李泰,可他能去刺杀李世民吗?
他不能!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能!
因为兄长临终遗言还在惦记着天下,他不能违背兄长的遗愿,他不能违背兄长那份仁爱天下之心。
所以他不能起兵造反,让天下大乱,让兄长在九泉之下仍不得安息!
所以他便只能这般忍着,忍着李世民,忍着对方那虚情假意,恶心至极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