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乌竹眠推开门,看清了房间的摆设,非常简洁,只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把椅子和一个柜台,柜台上放着一面镜子,除此之外,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她连漏雨的破庙都睡过,这条件算是可以了。
知道乌竹眠穷得叮当响,贺听霜走之前还给了她几块灵石。
他是内门弟子,跟她住的地方自然不在一处,她心中清楚,两人只是萍水相逢,他却帮了她那么多,还不求回报,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非常贴心了。
乌竹眠抬脚走进屋,把刚领的弟子牌和弟子服放到床上,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小师妹她爹是无极宗的开阳长老,也就是开阳峰的峰主,而她身为记名弟子,是没有资格进入内峰的,必须得想个法子混进去。
面前的窗扇半开着,乌竹眠微微仰起头,看见暮色将倾,夕阳还未将远山吞噬殆尽,一片薄绯色的烟霞浸透了天幕。
之前从苏令仪那里拿的符箓还剩两张,其中一张是隐身符,这隐身符只能简单地隐去身形,而内外门的交界处肯定是有禁制阻隔的,要想进去,就得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乌竹眠从袖中把符箓掏出来,熟练地咬破手指,一边用血在纸面上涂改,一边在心中怀念自己以前收集的那些符笔、符墨和符纸。
大师兄一向细心,应该有帮她把东西好好收起来,不过眼下还是得想办法整点工具,这样一直用血画符也不是个事儿。
把隐身符改好以后,乌竹眠站起身,顺手掩上窗,返回床边,换上青色的弟子服,用同色发带把长发扎了起来。
天还没黑,乌竹眠不急着去探开阳峰,决定先去找点东西吃。
毕竟这具身体还算是凡躯,还有些营养不良,一整天就啃了半个冷馒头,喝了几口凉水,早就饿得不行了。
一个时辰前,贺听霜带着她在灵鹫峰大概逛了一圈,记住了以后要工作的食堂和住的地方等几个比较重要的地点。
当时乌竹眠就想坐下吃饭的,但毕竟对方一片好意,正准备带她去认认住的地方,她只能忍痛放弃了。
她现在还能好好走路,全靠的是意志力。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虽然弟子在食堂吃饭不用花钱,但乌竹眠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剩下了一点吃剩的汤汤水水。
她考虑了几秒钟,从怀里掏出了半个用油纸包好的冷馒头。
算了,还能将就。
正当乌竹眠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灌木丛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异响,就像是地上的枯枝被轻轻踩断的声音。
她嚼着馒头,面目狰狞地转过头,余光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雪色衣角,看方向,似乎是往后厨去了。
乌竹眠心念一动,把冷馒头塞回怀里,放轻步伐,毫不犹豫地抬脚跟了过去。
一进后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还未散尽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烟熏味和食物的香味。
几口巨大的锅已经洗刷干净了,稳稳地架在灶台上,墙角的一排排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灵菜、灵果和妖兽肉。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灶台后面传来,隐约还能看见一颗鬼鬼祟祟的头颅。
乌竹眠脚步轻巧地走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雪色弟子服的少女正在蹲着偷吃。
碟子里是一堆片好的灵兽肉,外皮呈酥脆的红褐色,油亮的光泽仿佛刷了一层蜜糖,辣椒碎和花椒粒密密麻麻地附在表面,看起来诱人极了。
少女用手指一卷,一片接一片地往嘴里塞,吃得不亦乐乎。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动作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过头,鼓着腮帮子跟乌竹眠对上了眼神。
少女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生了一张鹅蛋脸,眉毛弯弯的,带着几分英气,眼睛清澈明亮,脸颊上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擦伤。
乌竹眠默默地盯着她。
跟慢动作一样,受惊的少女缓缓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便赶紧解释:“我我我不是偷吃……”
“无所谓。”乌竹眠很敷衍,指了指她碟子里的灵兽肉,打断了她的话:“见者有份,有吃同享。”
少女松了口气,起身把碟子放到灶台上,十分大方地挥手:“一起吃一起吃。”
乌竹眠也不气,捻了一片放进嘴里,外皮酥脆,内里却鲜嫩多汁,辣味和麻味在口腔里交织,有一点油脂的香味,还有一点灵气萦绕。
她眼前一亮,觉得干瘪的胃瞬间就得到了慰藉。
少女一边嚼嚼嚼,一边继续解释:“我真不是偷吃,我就是胃口比较大,吃得比较多,饿得比较快,所以才花钱让火灶房的小何师兄帮我开小灶,留些吃的在厨房里。”
“这疾风兔还是我自备的食材呢。”她晃了晃脑袋,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用类似邀功的口吻说道:“我厉害吧?”
“对对对,你最厉害。”乌竹眠脱口而出,伸手捻起一片麻辣兔腿肉。
少女的动作有片刻停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继续跟她抢吃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吃得十分专注,你一片我一片,很快就把这碟子灵兽肉分食完了。
乌竹眠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两块灵石:“谢谢你的麻辣兔腿,这是饭钱。”
疾风兔的肉质非常鲜美,还蕴含着浓郁的灵气,只是速度很快,窝点很多,所以捕捉的难度有些大。
“请你了。”少女被乌竹眠嘴里的麻辣兔腿逗笑了,她没接灵石,十分大方:“咱俩也算是有缘分,就当交个朋友了。”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小楼,是开阳峰的弟子。”
乌竹眠也没推辞,把灵石收了回去:“我叫阿眠,灵鹫峰的记名弟子,今日刚入门。”
“啊!”小楼意识到了什么,嘴里发出一声惊呼,指着她问道:“你就是那个五灵根?”
乌竹眠惊了:“……消息传得这么快?”不应该啊,就算五灵根很废,宗门里的那些弟子也不应该这么闲吧?到现在为止,距离她正式入门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啊。
“倒也不是。”小楼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主要是我跟开阳峰其他同门的关系都不太好,你的事,是刚才有人奚落我时提到的。”
乌竹眠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你不会就是那个四灵根吧?”
小楼咧嘴一笑,一排白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对对对,是我是我!我就说吧,咱俩果然很有缘分!”
确实,三灵根已经是属于资质很差了,三个属性要再互相相克,那更是完蛋了。
而四灵根极其少见,五灵根就更别说了,废中之废,修为最高只能到筑基期,永远都结不了金丹。
这样说吧,在其他人眼里,小楼和乌竹眠,就是一个比一个废物的“卧龙”和“凤雏”。
看着傻乐呵的小楼,乌竹眠此刻却更在意另一件事。
她藏起打量和心中的疑问,只用单纯好奇的眼神去看小楼:“我听说,你好像是……那个那个,哦对开阳长老,你是开阳长老的养女?”
听见乌竹眠的问题,小楼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她的眉心皱了皱,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只是低下头,垂头丧气地承认道:“嗯,我是开阳长老和芸夫人的养女。”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个问题了,嘴皮子一下子变得十分利索,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平都供出来:“我叫李小楼,今年十九岁,在一个叫做桃李村的小村子里长大,半年前跟同村其他人到天水城,偶然帮了芸夫人一个忙。”
“芸夫人见我与她女儿年龄相仿,动了恻隐之心,便将我收做了养女……”
说实话,乌竹眠对这套说辞是存疑的,她以前见过小师妹的父母,虽然次数不多,但印象深刻。
她爹性子严厉,说难听一些就是绝对的控制狂,很固执,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听他的安排,就连一双儿女的人生也要掌控。
至于她娘,情绪不太稳定的一个人,若是遇上一点不顺心的事,或者一双儿女有一点不听话了,就会忍不住流眼泪,各种诉苦抱怨,必须要人来哄,脸色才会变得好看。
而且两人都是非常典型的世家仙门想法,自大,自傲,自恃高人一等,看不上小门小派,看不上散修,更看不上普通人。
当初知道小师妹竟然拜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门后,她爹发了很大的火,她娘则哭湿了好多张帕子,不停地要求她跟师门众人断绝关系,赶紧回到百里家,按照她爹的安排拜入无极宗。
小师妹性子倔,咬死不答应,被她爹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封掉灵力,关了禁闭。
小师妹这个人呢,看似大大咧咧,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实则心思细腻,还有些敏感,总会习惯性地把所有不开心都藏起来,遇到困难也是自己一个人扛。
那次被关了整整两个月,也是没向任何人求助。
后来还是乌竹眠越想越不对,越想越睡不着,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连夜赶路,横跨了大半个神州大陆,一个人潜进百里家,这才发现了这件事。
当时她二话没说,直接把狼狈的小师妹给带走了,百里枝追了她们三天三夜,最后只是阴恻恻地看了她们一眼,就提着剑离开了。
从那以后,小师妹跟家里人的关系就变得很紧张,师门众人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渐渐改掉了她遇事就往心里藏的习惯。
直到乌竹眠开始崭露头角,十七岁就只差半步成圣,成为修真界第一人,她的爹娘才觉得这个师门也不错,放弃了让她改投无极宗的想法。
一个人最本质的性格是不太会轻易改变的,所以乌竹眠实在想不出来,李小楼是帮了芸夫人什么,这两人居然会愿意把她这么一个资质极差的普通人收做养女。
这完全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
乌竹眠的眉头轻轻皱起,见李小楼还要继续说一些有的没的,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不解地问道:“你帮了芸夫人什么?”
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法回答的难题,李小楼的声音卡住了,她没说话,也没动,只是僵硬地垂着脑袋,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脖颈,如同木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