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路疾驰,赶到医院门口时,季清柠一点形象也没有的坐在台阶上。
“季小姐,快上车。”
江南喊了她一声,过了几秒,季清柠才缓缓抬头。
那一刻,江南的呼吸都慢了一拍。
季清柠的眼神太空洞了,仿佛里面什么都没了,灵魂,连同神识,全部抽离。
江南不知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个小女孩没抢救过来?
正欲下车询问,季清柠从台阶上站起身,摇摇欲坠地走到车旁,开门,上车。
“季小姐,您没事吧。”
季清柠的声音平静的诡异。
“没事,带我去找他。”
江南觉得季清柠实在太不对劲了,也不知就这样贸然把她带过去找墨池到底正不正确。
等待红灯的功夫,他给常青发了条信息,
“青哥,季小姐正在来找墨总的路上,她状态有点不好,您给问问,墨总到底见不见她?”
常青看见信息,扫了眼正腻在墨池身边哄他的唐梦妍,
“见,让她来。”
江南看到回复,心总算往下落了点,油门一踩,不到二十分钟,将人带到了目的地。
“季小姐,您先在外面等等我,我停完车再带您上去。”
江南去停车了,季清柠扫了眼俱乐部金碧辉煌的招牌,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宥宥在急救室生死未卜,他却在这里玩乐,说不定,还开着香槟在庆祝。
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疼得厉害,直接走进去。
墨池的名字真是好用,一报,经理都亲自过来迎她。
季清柠跟着经理七弯八拐来到一个最大的包房。
门打开的瞬间,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墨池。
长腿交叠,指尖夹着烟,周围一大群围绕着他的兄弟,旁边还有唐梦妍正给他剥葡萄。
他似乎永远这么高贵,永远这么目空一切,这辈子唯一一次下凡,结果在她身上跌了这么大一跟头,也难怪他如此恨她了。
季清柠进了包间,一步一步往墨池身边走去。
墨池早在季清柠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眉头下意识皱了皱,看向常青,
“你跟她说的?”
常青耸肩,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你的小助理打电话说找你有急事,我哪知道他是替她打听的啊。”
墨池没再说话,但也没再看季清柠一眼,直到面前落下一道冷而淡的阴影。
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站在他面前。
就这么足足过了几分钟,墨池察觉不对,掀眸,
“这么远找这来罚站?”
话说完,看见季清柠空洞的眼神,心脏忽然缩了一下。
旁边的唐梦妍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每次约会都能碰上这个小保姆,刚要说话,看见季清柠拿起桌上一大瓶红酒。
不发一言,直接对准墨池的脑袋浇下去。
墨池根本来不及反应,严格来说,他活了二三十年,平时周围的人连一滴水都不敢洒他身上,更何况那么大一瓶红酒,对头浇!
猩红又黏腻的液体沿着他的头发,脸颊,下巴,一路淌至领口,顷刻间,整件衬衣全都染上了红色的酒渍。
江南紧随其后追过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傻了眼,站在包房门口,一时都忘了该迈哪只脚。
周围的人也全都跟着看呆了,常青最先反应过来,两步冲过去,推开季清柠,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想死早说啊,我可以直接送你去!”
他说着想要再推季清柠,被她反手一个酒瓶抡头上。
“啪”地一声闷响。
季清柠半点没收力,酒瓶应声而碎的一瞬间,常青都懵了,抹了把额头流出的血,一脸难以置信,
“你他妈的,季清柠,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打女人!”
他说着上手一把掐住季清柠的脖子,两指一个用力,季清柠顿时呼吸不上来,脸色眼看着变得青紫。
余亚平见势不对,连忙冲过来拉他,
“青子,别冲动,再掐真出事了!”
可此时的常青根本不为所动,他被气昏了头,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让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一把抡开余亚平,
“我今天就是要弄死她,杀人偿命,她多活了五年,已经够赚了!”
此时的季清柠进气已没出气多,双眼翻白,思维也开始涣散。
正当她以为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隐约听见一声闷哼,脖子上的束缚随之卸掉。
她浑身失了力,绵软如面条般滑落在地上,张着嘴,费劲呛咳着。
常青手臂一阵发麻,回头看了眼始作俑者,太阳穴青筋直跳,
“池爷,我都被开了瓢了,你再拦着说不过去了吧?”
墨池一眼都没看他,额前的碎发上还往下滴着红酒,目光冷冷看向跌坐在地上,不住喘着气的女人。
“给我个理由。”
“理由?”
季清柠好不容易平定呼吸,仰头看他,清澈的眸子里盛满悲凉。
她忽然开始发笑,笑得止都止不住,有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往下滑落,
“要什么理由?不就是浇了你一瓶酒,砸了他的脑袋吗?比起你们草菅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谁他妈草菅人命了?季清柠,你他妈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当年小晗的事,要不是池爷替…”
“住嘴!”
常青话未说完,被墨池呵斥住。
季清柠根本没心思去剖析常青没说完的半句话,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绝望,如果宥宥死了,她也不用活了,既然都不想活了,还有什么话是想说又不敢说的?
她笑得更厉害,
“我为什么杀人?我就要杀她,我杀的就是她!”
墨池垂着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森冷的目光紧紧锁住她,
“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当年是她故意害死墨晗,承认明知自己肚子里有了他们的孩子还毫不犹豫地以身犯险,只为替她的姐姐报仇?
“承不承认有什么意义吗?”
季清柠毫不避让与墨池对视,
“在你们心中,真相根本不重要,对错也都根本不重要!”
“我的姐姐,她犯了什么错?不就是因为跟墨晗喜欢的男生多说了几句话,就被凌虐,被折磨,被侮辱,她死了,整个尸体甚至没有一块好肉!”
“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多么年轻,多么好的年纪!”
“你们是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千金,我们呢?就因为我们出生比你们低,胎投得没你们好,就活该被你们欺负?”
季清柠从未说过那么多话,哪怕当年与墨池分开,也从未有机会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她冰凉带着恨意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所有的人,
“如果墨晗是杀害我姐姐的主谋,那你,你们,你们就全都是她的帮凶!是你们助纣为虐,是你们帮着她,在她杀人之后替她隐藏罪行!”
季清柠声音悲悸,脖子上青筋因为用力扯得爆起。
最后,她的目光缓缓落回墨池脸上,爆发过后是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姐姐的仇,我替她报了,你的仇,现在也报了,墨池,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了。”
墨池的心在听见季清柠最后一句话时,狠狠痛了一下。
揪着季清柠的胳膊站起来,
“说清楚,我的什么仇报了?”
季清柠凝望着他,满脸的酒渍依旧挡不住他的风华。
“还要装吗?我遇到陈教授了,他说你根本没有请他给宥宥做手术,他还说,他不是不想救,是再也不能上手术台了。”
“墨池,你骗我骗得好苦,你怎么能忍心用宥宥的命来欺骗我,你太狠了,你比当年的墨晗还要狠,你们不愧是亲兄妹,你们践踏人命的方式都是一样的令人恶心!”
季清柠说罢,用力挣开墨池的手,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包间,步伐跟她进来时,一模一样的稳。
季清柠走后,唐梦妍连忙拿着纸巾过来替墨池擦脸上的酒渍。
“这女人疯了吧?居然连你也敢泼!”
墨池偏头躲了一下,
“走开。”
唐梦妍满眼心疼,
“你就让我帮你擦一下好不好,难不成顶着这一脑袋的红酒出去。”
“我叫你滚开!”
墨池一脚踹飞面前的桌子,桌上的酒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唐梦妍吓得尖叫一声,抱着脑袋缩回角落,她从未见过墨池如此暴戾的一面,缓过来后,脚一跺,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余亚平算是几人当中唯一比较冷静的,看了眼呆立在门口的江南,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赶紧说说!”
江南这才像是反应过来,
“墨总,宥宥被送急救室了,院长说性命垂危,如果不马上手术,恐怕…”
他说到这里,看见墨池的眉头深深皱起,转头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地废墟中找到那个被关了机的手机。
“季小姐心急如焚,打您电话打不通,就找到我,我想着这事也挺大的,就擅作主张带她过来找您,但刚刚听季小姐的话,应当是她在医院门口等我的时候,遇见陈教授了,所以才…”
话未说完,就见一道黑影从他面前闪过,江南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墨池追去。
墨池追到俱乐部门口时,正好看见季清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那样落寞绝望的样子,跟五年前离开时的一幕逐渐重合。
墨池一颗心瞬间像是没了着力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