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娴也就不再问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杨庭之?”

    秋敏艳抠指甲的动作停下来,她抬眼:“见过啊,他死前我见过,长得和仇燕燕那个贱人可真像,他爹没死透,我补了一击才没气儿。”

    就跟当初她对自己的丈夫下手一样,虽然害怕,但是一闭眼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兜兜转转,除了年纪大点,她和仇燕燕还跟以前差不多。

    秋敏艳想到这里,欸了一声:“我帮她交了二十年的医疗费,用不着你掏钱了,以后也别去了。”

    顿了顿,她继续补充道:“免得我还要收拾你。”

    姜娴感受到面前人的眼神渐渐不正常,充满了冷漠,像被某些冷血动物盯着看。

    她垂眸。

    临离开之前,姜娴站在门外回头望着她:“祝你早日伏法。”

    秋敏艳双臂抱在胸前,眼睛眯成一条线,红艳艳的长指甲在胳膊上轻点:“行啊,枪毙我都行,祝你心想事成。”

    门合上,彻底隔绝了姜娴的视线。

    这天晚上她收拾东西就离开了杉城,接到护工的电话,于是赶去了洱平市。

    鑫誉疗养院。

    护工马恩琦跟在姜娴身侧:“仇女士恢复神智了,她要求出院。”

    姜娴走到疗养室门前站定:“我先看看她。”

    马恩琦点点头,离开了。

    和之前来看仇燕燕时她神智不清狼狈未打理的模样不一样,凌乱的头发梳理妥帖,渐渐老去的面容温柔慈祥,从头到脚都很整洁。

    她瞧见站在门口的姜娴,沉默片刻,问:“庭之是不是死了?”语调平静,声音清晰。

    看来是真的恢复了。

    姜娴没走过去,靠在门框上:“……是。”

    “哦。”仇燕燕抠抠手上被自己抓出来的如今已经结痂的疤,无比淡然道:“死了就好。”

    原以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就应该如疯婆子般惨叫哭嚎,声声凄厉。

    姜娴眼瞳没有聚焦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仇燕燕是一个被拐卖的女人。

    几十年前,她的前途不比杨庭之差,她的厉害聪颖还没有发挥施展。

    她恨啊。

    在杨余伟的暴行下护着小小的杨庭之,那是爱;在得知儿子的死讯之后波澜不惊乃至松了口气,那是失去枷锁后的庆幸。

    没人再禁锢住她了。

    所以仇燕燕疯了许多年,当所有与杨余伟之间的牵连都消失时,她终于从疯子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沉吟许久,姜娴说:“秋敏艳在杉城。”

    如果要报仇,请随意。

    然而仇燕燕却摇摇头:“欠她的,还清了。”

    “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如果可以,麻烦你最后一件事。”仇燕燕抬起头:“就当你从来都不认识我。”

    任何与杨家有关的事,有关的人,她都不要再见。

    姜娴轻轻启唇:“好。”

    她问仇燕燕:“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候,这个疯了半辈子的已经头发花白的女人望着窗外升起的太阳,说:“回老家找找我妈,她没等到我回家,肯定使劲儿活。”

    每个人都有归处。

    仇燕燕离开疗养院那天是个大晴天,她背着一个破皮包,兜里揣了几百块钱就上路了。

    回家的路很艰难,这位高材生足足等了几十年才等来,也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见到母亲。

    姜娴叹了口气,告别了马恩琦,离开鑫誉疗养院,经过‘拾光’民宿门前,她彻底告别洱平市,拼了个车。

    九个多小时后,她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萍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