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凛冽寒如秋水。
姜子牙顿时酒醒了大半,讪讪说道:“这不虿盆还没建成嘛,拔剑干嘛?”
他见哪吒眼睛只瞧剑锋,沉默不语,又往嘴里塞了几根咸菜试图醒醒酒,可不小心嚼到了几粒大盐,齁的五官往一起挤,连喝了两口酒才缓过来。
“这皇宫里的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天子嘛,昏君嘛,当然要胡作非为,他要不干这些事儿,就不会有凤鸣岐山,西岐圣主已出这些说法啊,要我看啊,咱们爷俩赶紧洗洗睡吧,真要心中不平,等师叔我他日领兵,把这成汤天下尽数掀翻。”
他说完,又开始指点天下,挥斥方遒,一会儿要打青龙关,一会又说该怎么打佳梦关,说完了又瞧瞧哪吒。
“别看你那剑了,知道是宝贝,用得着看这么仔细嘛,我跟你说,这里是朝歌,天子脚下,你要是敢违法乱纪,别怪我这个师叔大义灭亲举报你啊。”
“不睡了,今晚磨剑。”
说着,哪吒竟真的在家里找起了磨刀石。
只要不去皇宫,现在是干啥都好,姜子牙于是也帮忙,提了一大桶冰凉的井水。
见哪吒磨了两下,就气愤的把哪吒推到一边,说道:“磨剑哪有你这么磨的。”
他跨上地上的矮凳,提起木桶,往磨刀石上浇了不少清水。
七星宝剑在眼前一挥,一股冰寒之气直冲面颊,剑身远离剑刃的位置上铭刻着细密的符文。
姜子牙挑灯细看,不住赞叹:“剑好,符也好,活了这铁中之精,可惜你用时不知爱惜,剑刃损了不少。”
“请师叔教我。”
他又瞧哪吒一眼,叹气一声。
哪吒是他在山下遇到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后辈,他是真的不想他去。
可他自己又不敢去。
姜子牙崭新的官袍上此时沾染了水渍,他也不在意,只把剑刃贴在磨刀石上,说道:“好剑不用常磨,但也不可不磨,磨剑的时候要多用水,且要一面一面的沿着一个方向磨,不然的话都会损刃口。”
哪吒手里端着灯火,他的手很稳,屋内无风,灯火丝毫不晃。
姜子牙磨的很慢,等他磨好,夜已极深。
夜色里,剑身寒光照人。
他抬起头,恋恋不舍的把剑交还给哪吒手中,对上哪吒那双极黑且极为纯粹的眼睛。
子牙认真的问道:“你真要去?”
“我像是在开玩笑?”
“你知道虿盆在哪吗?”
“摘星楼下。”
“那摘……”
“师叔,摘星楼那么高,我眼睛只要没瞎,总看得见。”
“只毁虿盆?”
“若能的话,最好连纣王和妲己都杀了。”
姜子牙心里一惊,他抬头看哪吒双目,只见那眼中神光湛湛,似有火烧。
他慌张的去地上找,可根本连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只说道:“你喝多了。”
“也许。”
哪吒说道:“纣王无道,妲己乱政,那就杀纣王,斩妲己就是,何必弄的天下狼烟四起,民不聊生?师叔,我不懂。”
姜子牙骂道:“蠢货,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当然是假不懂。”
“假不懂还问我,更蠢!”
两人又沉默半天,哪吒骂道:“这群修真者真是他妈的混蛋。”
“你自己也是修真者。”
姜子牙提醒他,说道:“你既然要去,就少想他事。师叔我虽然不想你去,却拦不住你,既然如此,拼着这双眼睛瞎掉,也再帮你算一卦。”
哪吒笑道:“谢师叔关心。”
“关心个屁,老子他娘的会关心你?我巴不得你失败,然后灰溜溜的逃回来。要是纣王和妲己现在死了,天下太平了,老子还怎么封侯拜相,当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那时候恐怕真就要在钦天监这清水衙门上班上到死了。”
哪吒问道:“那样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
哪吒再问:“何处不好?”
“人各有志。”
姜子牙一生求仙问道,却卡在了纳神境,不得金丹之法也就不得长生之门。
下山之后,之所以没有颓废摆烂,全靠着下山之前,师父嘴里这一句他可享人间之福了。
“可师叔之前不是说,我身上天机被人遮掩,以算命之法根本算不到吗?”
“太远的事情自然别无他法,可若只算眼前之事,旁人有法子遮掩,我们也总有法子应对,来,取你心头精血一滴给我。”
“心头精血,这怎么取?”
“好办。”
姜子牙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根半尺长的银针,哪吒瞧了,倒吸一口冷气。
他也是胆大,姜子牙要他取,他也就真的下手,只是针扎入心,这等疼痛即便是哪吒也难以忍受,只痛的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滑落。
等拿到这滴心尖血,哪吒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耗尽了,比连着大战十场还要累。
“有这么疼嘛。”
“你他妈。”
“好了好了,别矫情了。”
姜子牙嗤之以鼻,取过心尖血,按在右手食指指尖,在哪吒额头写了个隐字,左手抓一把铜钱往地上一甩,便兀自算了起来。
半晌之后,这姜子牙的脸竟然变得比哪吒还白。
“师叔?”
“我……还好。”
姜子牙吐出一口气,说道:“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数,我算了一下,你这趟去,无论纣王还是妲己,都没到该死的时候,所以你都杀不掉。”
“师叔你不会不想我去就随便乱编一通来唬我吧。”
“师叔我像那样的人吗?不过既然现在都知道去了也干不成,那还去干嘛,白费力气啊。”
哪吒笑道:“前天听师叔和高账房喝酒时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
“才是蠢货。”
哪吒还没说完,姜子牙就把话抢了过来,说道:“关键是这样他妈的没意思。”
“师叔,我不信命。”
“好家伙,算完了又不信了,那你让我费这么多心力算什么,感情卦象好就信,卦象不好就不信是吧。”
哪吒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本来就是讨个彩头。”
“唉,算了,操你妈的,你别连累我就行。”
“放心啦师叔,蒙头遮脸夜行衣,这事儿我门清。”
酒喝多了人就很容易说大话,哪吒此时自然也在吹牛,他又哪里穿过什么夜行衣。
哪吒可不打算死,本来他只是心中愤懑不平,可是想来想去,竟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有戏。
那演义中说,纣王也是力大无穷,勇猛非常,可他力气再大,还能大过自己不成?
妲己或许比九头雉鸡精强,又能强到哪里?
再说,前世老子是凡人一个都没瞻前顾后的怕这怕那,现在我都修仙了,还他妈的瞻前顾后,这仙不是白修了?
“师叔。”
哪吒抬头看着姜子牙,平静的说道:“我操你妈。”
“我替我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