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官在来此调查这个矿场之前,带着陛下单独拿出来的账册,先去的淮北、淮南……等三处矿场,无一例外,皆有贪污之事!”

    “剥皮实草、曝尸荒野之刑……”

    “本官已经结结实实地看过三回了!”

    卓敬虽是一个文人,可说到最后两句话的时候,目光之中竟无一丝软弱之意,反而带着一抹狠意。

    此间空旷,声音本就传的远。

    听到他这话,无论是依旧在劫后余生、痛哭流涕中的百姓,还是心中不甘好奇的杨大强,亦或是已经被卓敬带来的卫所士兵尽皆抓捕缚住的李顺安一干人等……都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卓敬说的很明白。

    话中之意一点也不难理解。

    没有料到这个答案的杨大强不由失声叹道:“陛……陛下!?远在应天府,只随意看了几本账册,便直接将里面有问题的地方都抽了出来!?”

    这特么是什么神通!?

    他现在侍奉朱允熥、从前侍奉朱元璋,在锦衣卫里办事,最是知道先帝头疼什么事儿:贪!

    可贪这事儿……

    涉及牵连甚广、其中又是各种错综复杂、下面的人为了钱财,使尽各种手段掩藏……譬如像这次李顺安天时地利之下的机缘巧合,就很难被发现。

    应天府之内固然能靠锦衣卫的耳目盯着、可应天府之外,大明天下何其广阔?地方上的事儿,哪儿能如此得心应手?

    这也是先帝时常烦扰之事。

    可偏偏……此事落到当今陛下手里,怎么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了?

    杨大强实在费解。

    当然,更崩溃的还另有其人,此刻已经遭了五花大绑,只能等着那所谓的剥皮实草往自己身上招呼的主犯李顺安……内心已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满脸都是不甘、愤恨。

    特么的这也行?

    他原以为自己此番算得无比谨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没有任何纰漏之处,就连顶头上司的杨百户都一点没有察觉,顺当得很。

    结果事情居然是这么败露的?

    玩儿呢?

    但他又不得不面对这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实。

    与此同时。

    本就热泪盈眶、泣不成声的矿工,其目光一时变得愈发狂热起来,沉默过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喊:“是……是陛下!若非陛下!只怕咱一批又一批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任何人能看到!”

    “是陛下救了咱呐!”

    “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万岁!”

    “……”

    百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会知道卓敬心里的几番考量,不知道什么威慑不威慑的……他们只知道,那位少帝是救命恩人!

    见此情形。

    卓敬明白,自己想要广而告之的事情也说出来了,往后的事儿,自会有天下百姓替陛下说道,当此事传出去,那些做事的锦衣卫、那些地方官……自己会知道该怎么掂量。

    他看了一眼兀自愣住的杨大强。

    深吸了一口气道:“杨百户,本官说过会秉公办理便一定会秉公办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索性你也跑不脱,现在,比起去袁州府衙门的大牢里,还有更用得着你的地方。”

    “面前这些人,原该在你手底下拿工钱的矿工,你来照顾、安抚、善后去……或许还可戴罪立功。”

    卓敬之前那态度,本就只是要压一压他这气焰,也是为了他做这件事情能更尽心尽力些。

    至于杨大强是否真的涉及到了这个案子里,他心里也有数,明白此事大抵是不关杨大强的事情的,否则对方不至于蠢到自己都兵围矿场了还在那里试图摆锦衣卫的架子和姿态。

    听到卓敬这话。

    杨大强心头一跳,黯淡的目光都不由骤然一亮,惊喜地道:“戴……戴罪立功!?”

    “卓大人放心!下官在这袁州府也有许多时日了,做起此事来是最得心应手的,这矿场出现如今这情形,本也是下官失察失职,下官自当尽心竭力!”

    卓敬这一抓一放果然颇为有效,杨大强顿时无比积极认真起来。

    卓敬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将手里的圣旨收回袖中,衣袍一摆,翻身上马,道:“走吧,去袁州府衙门审案子去!”

    话音落下。

    马蹄扬起,众人尽皆跟随其后,踏雪而去。

    ……

    三天后,袁州府。

    府衙门口。

    诸多衙役、捕快鱼贯而出,整齐呈现两排列队而立,驱散熙熙攘攘、围拢在一起的袁州府百姓,辟出一条宽阔的空道。

    钦差大臣随后跨步而出。

    跟在他身边,面上依旧带着几分憔悴、几道伤痕的何三负手而立,目光之中带着一抹凛冽之意,朗声道:“经查,锦衣卫小旗李顺安,徇私枉法,连同其本宗的宗族宗亲,把控矿场、奴役百姓矿工……”

    “今奉大明皇帝陛下谕旨!”

    “处李顺安、李顺义、李顺武、李兴正、李兴志……等共十三名涉事主犯以极刑,于袁州郊外行剥皮实草之刑,曝尸荒野!”

    “其余涉案人员,重者满门抄斩,轻者抄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