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郅诚说:“你跟我说,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叶璇失笑,想起他俩那时候作为上下属明枪暗箭的互怼,“这倒是,那时候秦总还说,你是往我身上压五指山的那个人。”
秦郅诚也笑,“这话放在如今看来也不假。”
什么不急?
叶璇想起昨晚上,的确是有个五指山覆上来。
她耳尖微红,羞恼,“秦郅诚,佛门净地。”
“叶璇。”他也叫他,淡淡暼她一眼,一脸云淡风轻,“我说的是我跟你的性格,你想的是什么。”
“……”
香实在太多,往常的三叩九拜做的也不得不快一些。
两人在各个大殿都拜了拜。
叶璇看他娴熟的叩拜姿势,心想他果真常来此处。
后又一想,有钱人大都有信仰,也正常。
跪拜完,叶璇又牵着秦郅诚的手,像东道主似的,带他游遍了大半个寺庙,“小时候我在这里常常抓泥鳅,还有这里,这里之前一直有一棵小草,我一直想知道长大是什么样,但是一直没长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刨了,再见也没见到。”
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也耐心的听着,从未出声打断。
直到看见了熟悉的主持。
秦郅诚向对方轻轻颔首,叶璇一怔看过去,也弯了下腰,“主持,慧觉法师呢?”
小七抱着自己的新袍子匆匆跨步而来,抢答,“慧觉法师在诵经呢!叶施主,好久不见。”
他不过是想叶璇,所以才凑来抢话。
叶璇笑,亲昵低头看他,“小七有没有想我。”
小七脸有点羞红,后退半步,不吭声。
随后,他偷偷瞄一眼秦郅诚,过几秒,又偷偷瞄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
怕赶不上诵经,叶璇又牵着秦郅诚的手往前快步着走了一截,终于走到大殿外。
佛光普照,殿外诵经的声音在殿外坏绕。
空气中檀香涌动,让人不觉心神静下来。
叶璇在蒲团上跪下,双手虔诚合十。
他们跪在一处,身形相伴,别样契合。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声终于结束,围聚的香们也都纷纷散去,叶璇却仍然跪在那个地方没有动弹,她阖着眼,轻轻吸了口气。
“我这辈子命运坎坷,孑然一身,最惨的时候是位老和尚赏给了我口饭吃,我才终于活下来,所以我很信命。”
她小时候,每次听经跪拜时,都会在想其他大人这时候在想什么。
但等她长大之后,才终于理解那句万般法相皆为空。什么都没有想,才是最原始、最纯真的本我。
多少人追求了一生,生命的意义,到头来不过皆是空。
而眼前所见,方即为真。
她缓缓睁开眼,所映入眼前的不是她以为的大殿,而是秦郅诚。
叶璇的心跳慢了半拍,眼皮跟着颤动。
秦郅诚的内搭是件羊绒浅毛衣,比他平日沉默寡言的形象多了些温淡气息,他的眼眸瞳仁在光的照耀下褐了几分,他讲,“信命的叶小姐,来领取你的命运。”
叶璇顺着他的动作向下,看到了那桶观音灵签。
她手指尖又是忍不住颤了下,忽然有点紧张,抿起唇来,“……别这么正式,万一……”
秦郅诚三分安抚,“试试看,别怕。”
叶璇的确没想怕,但偏偏他把这桶签冠上了“命运”的意义,一念之间,生死只在一根签,她是真有点手抖。
然后,手抖的叶小姐抖着手接受了她的命运——
她抽出了一根,幼稚的闭眼别脸,不敢看,递给秦郅诚,“是什么。”
秦郅诚没搭话,轻轻哂笑了声。
她整张脸都皱巴到一起,眼睛闭得紧紧的,“是什么呀。”
得不到回应,她终于按捺不住,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秦郅诚的神情。他的神色在光的沐浴下柔和得不像他。
这副表情,想来应该不会是坏签。
她歪头,凑过去看。
第一百八签,上上,丑宫。
自尽苦难白龙乡,几年疑虑变为祥。今朝得到江南地,拔尽浮云见太阳。
是上上,是拨尽浮云,是见了太阳。
叶璇看的忽然有点热泪盈眶,她揩去眼角那点热意,真的有感觉被治愈到。
“好莫名其妙啊。”她又笑又无奈,嘟囔道。
他莫名其妙拿了桶签给她抽,还莫名其妙说命运,她莫名其妙被吓得够呛,现在又莫名其妙被感动。
秦郅诚大概也没想到她会被签词感动,轻哂着用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湿。
“叶璇,你别太可爱。”
叶璇冲他挑了下眉,“谁让我就是足够有魅力,见过的人都会被我所迷上。”
她的玩笑话,却被秦郅诚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对待,“这是实话。”
他们去了后院,等着见慧觉法师。
但得到慧觉法师要休息的消息,就没想着再打扰,准备离开了。
结果转身要走,寝房的门突然开了。
慧觉法师站在其中,叶璇温柔叫了声,“慧觉法师。”
秦郅诚也转身,“爷爷。”
“……”叶璇看他,压低声音,“你别乱认亲戚,这么喜欢当孙子回去当我的,别冲撞了法师。”
秦郅诚看上去比她还无奈。
“他真是我爷爷。”
“?”
“施主,这里已经没有你要找的人。”慧觉法师如是说。
慧觉法师早已超脱世俗之外,脱离五欲六尘,没了亲情羁绊,自然也不会是谁的亲人。
秦郅诚颔首:“我只是,想来带她来见您。”
慧觉法师叫两人进来喝了杯茶。
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慧觉法师,依旧是沉默寡言的秦郅诚。
到此刻,叶璇才知道她到底犯了一个人生多么大的蠢事。
她居然没看出这俩人是爷孙……
长得明明就是像的,举手投足之间也气度相仿。
救助她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她合法老公的爷爷,这到底是什么缘分,而这样的缘分在身边,她竟然从未察觉。
但是此刻,另外两人都很镇定,叶璇自然也要忍着发问的心,镇定的跟着他们一起喝茶。
急啊……
痒啊……
难受啊……
这俩人怎么光喝茶不唠嗑啊。
叶璇实在忍不住,扭头看秦郅诚,“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秦郅诚:“你没问过。”
“哦。”叶璇又扭头,想问慧觉法师,看到对方那清寂漠然正喝茶的模样,硬是咽回去了。
爷孙相见,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叶璇压着八卦的心,只好想着等回了家再问秦郅诚。
他们不宜多待,也不该再打扰慧觉法师,道别后两人起身,离开。
叶璇跟在秦郅诚身后,突然迎面一阵风而来。
树叶簌簌作响,那棵盘根错节,巨大的千年古树在风的催动下,摇动着枝叶,叶在空中飞舞,落满地。
叶璇盯着前面的人,脑海中忽然闪过几个画面。
幼时的、年少的,快要被她忘却的尘封了的记忆。
她走了几步,脚步突然停下来。
慢慢的,站在原地,不动。
“李宗乾。”
叶璇这样叫他。
前方的秦郅诚也停下了脚步,顿住。
“我们,是不是在很久之前见过。”叶璇默了默,眼前有雾气,她笑,“是你吧,那个小孩,还有,我大学时候,那个会莫名其妙对我好的李宗乾师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