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的沙砾在黎殇靴底发出细碎**,他迎着风沙将告示拍在断墙残垣间。
裹着灰布斗篷的工匠头目用铁尺敲击青铜板,金铁交鸣声惊起檐角几只秃鹫。quot每日两钱银子,管三顿羊肉汤!quot
街角阴影里立刻涌出几十个破衣汉子,黧黑脸庞上嵌着浑浊却炽热的眼睛。
黎殇刚要展开名册,斜刺里飞来半块砖石将青铜板砸得火星四溅——赵佣兵踹翻两个挡路的流民,腰间弯刀挑着沾血的布囊叮当作响。
quot姓黎的又拿羊肉诓人?quot这疤脸汉子故意踩着名册边缘,腐肉味随着唾沫星子喷在黎殇鼻尖,quot上个月南巷老李给他修箭楼,说好完工给五两,最后连棺材钱都是街坊凑的!quot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有个跛脚工匠突然蹲下系草鞋,却偷偷往后挪了半步。
黎殇按住腰间冰魄剑的寒霜纹,余光瞥见工匠头目正用铁尺丈量某个青壮的臂长——那是布置机关弩的重要尺寸。
quot这是老李按过手印的结款单。quot他从怀中掏出泛黄纸卷,朱砂印在正午阳光下艳如凝血,quot还有他女儿上月出嫁时,我添的八匹蜀锦礼单。quot剑鞘突然轻敲地面,震起黄沙勾勒出个抱婴妇人的轮廓,quot李家娘子此刻正在城西粥棚分粮,诸位不妨去问。quot
赵佣兵突然抬脚碾碎沙画,靴底暗藏的毒蒺藜在地上划出紫痕:quot谁不知道你黎公子最会收买人心?quot他猛地扯开布囊,十几枚带齿铜钱叮叮当当滚到工匠脚边,quot但只要跟着我,今晚就能拿到现钱!quot
人群像被惊动的沙蚁群般骚动起来,连工匠头目丈量的那个青壮都开始偷瞄铜钱。
黎殇突然闻到焦糊味——西北角的烽烟比半刻前浓了三分,这意味着暗桩传来的密信不假,皇族骑兵最迟明晨就会抵达。
quot赵兄既然说起收买人心...quot黎殇突然解下腰间玉扣掷向人群,冰魄剑顺势出鞘三寸。
凛冽剑气将玉扣当空劈作十七枚碎片,精准落入每个工匠掌心,quot这些碎玉足够换三车米面,权当今日订金。quot
晶莹碎玉在工匠们指缝间流转生辉,赵佣兵脸色骤变。
他突然抽出弯刀砍向最近的老石匠,却在刀锋触及白发前被铁尺架住——工匠头目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铁尺末端弹出的青铜钩正锁住他脚踝筋脉。
quot黎公子。quot老石匠哆嗦着捧起碎玉,浑浊老眼突然迸出精光,quot老朽年轻时见过这种冰纹玉,这是...quot他突然噤声,盯着黎殇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胎记。
黎殇心头微凛,面上却笑得坦荡:quot不过是极北寒玉罢了。quot他剑鞘轻点地面,暗劲震起黄沙抹去老石匠掌纹里的玉屑,quot诸位若现在画押,还能赶上未时的羊肉锅。quot
十七双手齐刷刷按向名册,赵佣兵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怪笑。
他甩出弯刀斩断青铜钩,从怀里掏出个骨雕哨子吹出凄厉长音。
街尾废墟里应声站起二十几个蒙面人,他们掌心的血色刺青在烈日下像蠕动的蜈蚣。
quot都说黎公子精通机关...quot赵佣兵舔着刀刃上的血渍后退,毒蒺藜在沙地上拖出蜿蜒紫线,quot就是不知道这些流民的血,能不能浇透你地底那些铁疙瘩?quot
黎殇的胎记突然灼痛,他看见沙地上紫线竟与昨夜阵图的纹路重叠。
冰魄剑嗡鸣着凝出霜花,而西北角的烽烟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像条毒龙盘踞在天际。
黎殇的衣襟被狂风掀起,胎记灼痛处竟渗出冰蓝色纹路。
他指尖拂过冰魄剑的霜花,忽然对着躁动的人群露出狡黠笑意:quot诸位可曾见过会呼吸的青铜?quot
工匠头目的铁尺突然发出蜂鸣,尺身上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路。
那个被丈量臂长的青壮突然捂住胸口,他粗麻衣下竟透出暗金色的光芒——方才铁尺丈量时,早在他皮肤下种了机关种。
quot跟着我修地宫的人,quot黎殇剑尖挑起地上毒蒺藜,紫色毒液在触到霜花时化作青烟,quot不仅能拿到现钱,还能在龙骨梁上刻自家族徽。quot他故意踩碎两枚带齿铜钱,quot听说前朝工正后人,最擅长安魂榫?quot
蹲着系草鞋的跛脚工匠猛地抬头,手中草绳突然绷直成墨斗线。
赵佣兵带来的蒙面人刚要冲杀,却发现掌心血色刺青正在褪色——他们脚底不知何时陷进流沙坑,沙粒间闪烁着青铜机关锁的冷光。
quot若是造出九转连环闸...quot黎殇突然扯开衣襟,胎记上的冰纹竟与工匠头目铁尺的齿轮纹严丝合缝,quot诸位的大名,当与墨家机关术同载史册。quot他说着突然剑指西北,quot何况那青紫烽烟里,还藏着能化毒为宝的陨铁砂。quot
蒙面人中突然有人撕下面巾,竟是三天前给黎殇送过密信的哑巴药农。
他张开漆黑的手掌,里面赵佣兵赏的铜钱早已锈成废铁。
工匠们见此情形,纷纷将碎玉按在契约血印处,玉石竟融进皮肉化作冰纹刺青。
赵佣兵暴喝一声挥刀劈来,刀刃却砍在突然升起的青铜板上。
工匠头目从腰间皮囊抖出十几个会蹦跳的青铜蟾蜍,每只蟾蜍背上都刻着赵佣兵上月劫杀商队的罪证。quot您说要是把这些小可爱放进黑市...quot
突然一声鹰唳撕破天际,众人抬头望见烽烟里飞出青铜机关鸢。
那鸢鸟爪间坠着的紫晶铃铛,正与黎殇胎记的纹路共鸣震颤。
赵佣兵脸色骤变,毒蒺藜在沙地上勾画的阵图竟开始反噬其主,他裸露的脚踝瞬间爬满紫斑。
quot算你狠!quot赵佣兵甩出三枚毒烟弹,身影在浓烟中扭曲成怪异的姿势,quot但你别忘了,荒城的流沙可是长着眼睛的!quot他残破的披风掠过断墙时,突然有半截青铜钥匙从裂缝中掉落,正被某个弯腰系草鞋的工匠踩进沙里。
黎殇收剑入鞘时,冰霜沿着地缝冻住了最后一丝毒烟。
老石匠突然跪地捧起把沙土,沙粒在他掌心排列成星图模样:quot公子说的陨铁砂,可是在青蚨岭的...quot话未说完,他掌纹里的冰玉刺青突然发热,将星图熔成琉璃状的薄片。
quot明日辰时,带着你们的家伙什。quot黎殇甩出十七枚青铜令牌,每块令牌背面都凸起着不同的机关部件图案,quot记得多带些化毒砂的柘木箱。quot他说着望向西北,那里最后一缕青紫烽烟正被暮色吞没,却在天际线处留下个类似山谷轮廓的残影。
工匠头目突然用铁尺敲响青铜板,震落的沙尘里竟混着几粒闪烁暗紫光芒的砂砾。
方才偷偷踩住青铜钥匙的跛脚工匠,此刻正用草绳丈量着黎殇的影子,草绳结节处隐约是个八卦阵的变体图形。
当人群散去后,黎殇蹲身查看赵佣兵留下的毒痕。
霜花在紫斑上凝结的刹那,他胎记突然映出半幅残缺的山川图——那蜿蜒的毒痕尽头,分明指向西北方某处裂谷的入口。
冰魄剑鞘上不知何时沾了片柘树叶子,叶脉间渗出的汁液竟与毒蒺藜的紫痕缓缓交融,在地面蚀刻出个类似钥匙孔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