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店里,邓君归正在忙活收拾桌子。
“许仙,好久没看到你了。”
听到脚步声,邓君归抬起头一看是我,脸上立马浮现出了一抹旧友相见的喜悦。
“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若是跟普通人说你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这指定是骂人的话。
但对通灵人偶邓君归这么说,绝对就是夸赞、认可。
“殷教授也这么说,对了殷教授还说,再过几年要是我愿意,他可以安排我去上学呢!”
说这话时,邓君归显得分外激动期待。
“这么好啊,看来殷教授还挺靠谱。”
“是啊,殷教授他对我很好,教会我很多,他是个大好人。”
我笑了笑没去接这个话题。
殷森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问题老实说我心里头一直没有答案。
殷森还没店里,我便坐在店里一边等,一边和邓君归闲聊。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殷森来了。
进店他斜了我一眼,神态还是和以往一样阴翳、冷傲。
“朱家祖坟的事已经办完了,咱们之间现在算彻底两清了。”
殷森没有多说什么,表情冷淡的点了点头。
见我还站着不走,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冷冷问了句还有事?
“嗯,确实有件事想跟殷教授打听一下。”
随后我把毛静彤阴媒一事大概说了一遍。
听完以后,殷森竟然也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笑的很古怪,说不出是觉得诧异,还是另有所指。
“所以你打听城隍庙,是想要告阴状?”
“是。”
我如实答道,殷森听完再度笑了起来。
这一次他笑的很不屑。
告阴状是民间自古便有的一种古老传说。
大概意思便是若有人在阳间遭到了莫大冤屈,却又有冤无处申,便可以准备状纸。
去城隍庙下禀阴司,告阴状。
若真是有莫大冤屈,届时阴司受理,便会安排鬼差勾魂。
于阴司受理审判。
至于这告阴状有没有用,我也未曾试过,只是听师父提起过。
更何况这一次告阴状,我或者说毛静彤一家是原告,而被告便是阴司地府。
放在人间阳世的话,就和你去状告执法机构一个道理。
“阴媒乃命中注定有此一段缘分,且方双皆为自愿,上禀天听、下启阴司,生死相随。”
“合情合理,而你们不合情不合理,更无法可依,谈何告阴状?”
“莫要浪费时间。”
向来与我之间,没有多少话语的殷森。
这次破天荒讲了许多。
足以证明,这次告阴状,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殷教授您说的我都懂,但总的去试试。”
“而且我觉得阴媒一事总归有些不合理,若毛静彤她还记得上一世的过往,还则罢了。”
“问题是她什么都不记得,难道就因为上一世一段缘分,付出一条命?”
我紧握着拳头,说的慷慨激昂。
“哈哈哈。”
殷森再次笑了起来,这次是哈哈大笑,笑的都快直不起腰,看我的眼神宛如看个白痴。
“若告阴状不成,你是不是还打算上告老天爷?”
我的心思、打算再次被殷森一语点破。
我让毛先生回家准备四张明天最早一班飞往泰山的机票。
便是准备登临泰山之顶,向天告状。
状告老天爷。
之一为何要去泰山,很简单因为自古以来众多帝王都喜欢去泰山祭天封禅。
泰山为五岳之首,玄门术士,很多也常常去泰山之顶,观看满天星象。
“小子,我且问你若是告阴状无果,去了泰山转告老天也一样无果。”
“毛静彤一事你又该如何处理?”
“就此罢手不再插手?”
殷森慢慢站起身,直勾勾盯着我,一字一句格外严肃。
严肃到让气氛都仿佛骤然间变得压抑万分。
若是告阴状、登泰山都没用。
该怎么?
这问题我还真想过,如果没有跟狐九妹赌斗,我想我一定会选择罢手不管。
也不会收取毛先生家一分一毫的好处费。
现在偏偏我与狐九妹之间存在赌斗。
若是最后我输了,狐九妹势必越走越歪,最后彻底偏离正道。
至于告阴状、登泰山都没用,还有什么办法替毛静彤解决阴媒一事。
也很简单。
就四个字。
悔媒、退婚。
这么做会付出何种代价,我不得而知。
但用脚指头想一想,也知道代价一定会很惨痛。
毕竟此举等于逆天而为。
也许会和当初我出手替李婆婆吊住一口气,强行让她弥留人间一样。
再一次失去身边至亲至爱之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选择这么做的根本原因。
“看在你替我办三件事,都尽心尽力的份上。”
“免费送你一句话,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逆天之举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有时候求天求地,不如求人求己。”
这一番话,殷森同样说的一脸严肃。
我默默记在心里头,琢磨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殷森已经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钢笔,提笔刷刷在纸上写了个地址。
“这是城隍庙地址,友情价收你六万。”
“三天之内打我卡上,超过天利息照算。”
“我去!一个地址你要六万?还特么友情价?”
要命可以,要钱我是真没有。
何况这六万,就算去找毛先生一家报账,我也想不到能让他们接受的理由。
“送你的话免费,我可没说地址免费。”
“爱要不要。”
说着,殷森手掌往回一抽,把写有城隍庙地址的纸条又抽了回去。
“行,六万三天之内结清!”
我咬着牙在说,感觉心里头都在滴血。
有钱不仅能鬼推磨,更能让殷森变得好说好商量。
妥妥的见钱眼开。
拿到城隍庙地址没一会,我便接到了毛先生电话。
他那边已经按我吩咐,准备好了所需物品。
挂断电话,我也不敢耽误时间,马不停蹄朝毛先生家赶去。
来到地方,毛先生夫妇已经早早在小区楼下等候。
看到我便立马迎了上来。
“小师父,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不是今晚就能解决问题?”
毛太太忍不住试探着追问起来,一脸希冀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毛太太、毛先生我一早就说过,只能试试看。”
“把握并不大,若两位觉得不行,还请另请高明。”
这问题的确早在店里,我就提过。
不过我也理解毛先生夫妇两的举动。
父母疼爱孩子,人之常情。
“小师父别见怪,我太太也是担心女儿,今晚拜托您了。”
毛先生深深朝我鞠了个躬。
上楼来到毛先生家里,我抬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门头上悬挂的一面镜子。
镜子下还贴了黄符。
门上还挂着新换的门神。
最老式,也是驱邪镇宅效果最好的门神。
用整块桃木雕琢而成。
雕的两位门神,也并非现在社会常见的门神关羽、张飞,秦琼、尉迟恭。
而是神荼、郁垒。
其实以玄门而言,真正的门神,还真只有神荼、郁垒二位。
门神、黄符包括镜子,一看就是正儿八经开过光的法器。
绝不是徒有其表的工艺品。
尤其是两幅桃木门神,一眼看上去,神态威严、气势十足。
有这两幅门神在,莫说寻常孤魂野鬼,就是恶鬼、厉鬼想进屋,也得掂量掂量。
只可惜这些东西,对于毛静彤所遇之诡事,不仅毫无作用。
弄不好反而会激怒与毛静彤,有一段注定缘分的那只鬼魂。
这就好比,你已经跟某个女孩结了婚、领了证,所有亲戚朋友也都认可。
突然有一天你回家,发现家门口警戒森严。
就为了防止你进家门。
你会不会觉得窝火?
随后我也问了毛先生,是不是家门口挂了这些东西之后。
毛静彤的情况不仅没改观,反而越闹越厉害了?
得到的答案,不出所料。
“先把这些东西请下来吧,记着好好放好。”
“小师父这……这真要摘了?这些都是开过光的。”
毛太太有些不大理解,却又不太敢忤逆我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
倒是毛先生有一股魄力,当即应了下来。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既然咱请小师父帮忙,就应该一切听他的。”
“好吧。”
趁着毛先生往下请门神时,我让毛太太领我进屋先去看看毛静彤。
少女感十足、温馨粉嫩的卧房里。
留着齐刘海、披散着头发的毛静彤,穿着睡衣呆呆地坐在床上。
脸上没有多少过于惊恐不安的表情。
就是显得很呆滞,像是丢了魂一样。
小脸煞白,没有多少精气神。
一看闺女这样,毛太太眼眶立马就红了,带着哭腔冲我哀求说。
“小师父,您看彤彤她这,我求您一定给想想办法。”
没等我说话,毛静彤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我们。
空洞无神的眼神闪过一抹希冀,却又很快黯然下去。
“妈,他是你们请来的师父?”
“是啊,彤彤你放心小师父很有本事,一定能……”
“妈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没用的!我要死的!”
“要死的!”
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女孩,一脸平静说出我要死的这句话。
那种情感上带起的冲击,别说身为母亲的毛太太有多难受。
就连我一个外人,也只感觉心里头堵得慌。
不过我心头也泛起了一个疑问。
毛静彤怎么如此笃定她一定要死。
她这是已经感觉出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更甚者,难不成她想起了上一世的某些记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我再插手岂不真成了棒打鸳鸯?
“你是不是最近出了夜夜噩梦缠身之外,还莫名其妙多了一些模糊记忆?”
“大概就是和某个男人,或者说是和你梦中那个男人恩爱的模糊记忆?”
毛静彤抱着膝盖,垂着头轻轻摇了摇。
“我只是感觉我要死了。”
感觉到死期将至。
属于死亡预兆的一种。
并不算稀罕事,很多老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那你真的想死?”
问完这句话,我万分紧张盯着毛静彤。
她已经感受到冥冥之中天意,如果她已经打心底里接受一切。
我想我也用不着出手干预。
让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我……我不想死,可我……可我感觉我马上要死了!”
终于毛静彤哭了起来,哭的伤心欲绝,绝望悲凉。
毛太太扑过去搂着女儿,也哭成了泪人。
“既然你不想死,就还有希望。”
“换好衣服,我在厅等你。”
我退回到了厅,和毛先生一块等着。
短短四五分钟的时间,显得格外煎熬。
毛静彤换好衣服,在毛太太陪同下来到厅,来到我面前。
“小师父,现在要怎么办?做什么?”
我让毛先生拿出提早准备好的大黄纸以及笔墨纸砚。
“有些疼,忍一忍。”
说着,我便一刀割破了毛静彤中指。
指尖血一滴一滴落入砚台。
毛先生、毛太太在一旁看得一脸担忧,却又不敢出言打扰。
“接下来我来说,你来写。”
毛静彤看着我递过去的毛笔,有些慌乱,低着头支支吾吾说她没练习过毛笔字。
“没事,能看清楚就可以。”
写的自然就是告阴状的状纸。
其实用墨水些也可以,只不过毛静彤这事比较特殊。
以指尖血为墨,效果会更好。
毛静彤接过毛笔,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冤呈,告状……’
我按师父所教,逐字逐句念着。
至于阴状具体怎么写,其实和人间写状纸大差不差。
无非就是状告对象,不是活人,而是阴司之鬼。
写完状纸,我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便将其小心翼翼叠好收了起来。
“毛先生、毛太太领上彤彤。”
“我带你们去城隍庙告阴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