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根嫂戴着呼吸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罗芳、孙祖耀也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跑进急救室,将我们劝了出去。
按照惯例检查、抢救直至确认死亡后,根叔、根嫂的遗体很快被盖上白布推了出来。
工作人员推着遗体从我们身旁路过时,突然呼啦一下,盖住根叔、根嫂遗体的白布自己掀了开来。
根嫂、根叔原本仰面朝天的脑袋也跟着直挺挺歪了下来,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我们。
满是怨恨的眼神,让我都有些心惊肉跳。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罗芳当场就会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一直到根叔、根嫂遗体被暂时送去太平间,他两这才渐渐缓过神来。
“我…我怎么感觉根嫂在恨我们?”
罗芳磕磕巴巴说着,孙祖耀也一脸担忧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并非是我想吓唬他们两,根嫂、根叔咽气前,记恨上我们是事实。
根嫂赶走我们,自己喝下有毒的海鲜粥,和根叔一起自杀,想存了以死保全名声的念头。
偏偏两人临咽气前,听到了护士那一番话。
而在根叔、根嫂心里,只有我们知道阿秋之死的真相。
现在窗户纸被捅破,根嫂、根叔咽气前,只以为是我们把真相说了出去。
晚节不保、死不瞑目,因此记恨上我们,情理之中。
听完我的解释,罗芳、孙祖耀彻底慌了神。
“根叔、根嫂他…他们真会缠着我们?可明明不是我们说的!”
根叔想要杀人灭口、遮掩事实保全名声已经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现在两人死不瞑目,罗芳、孙祖耀再怎么无法接受,也不得不担心是否会被两人缠上。
“含恨咽气、死不瞑目,头七回煞太平不了。”
“临死还在顾虑名声,我现在担心阿秋这事闹得太大、知道的人越多,根嫂、根叔闹出的动静会越大。”
“许仙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根叔、根嫂还想害死所有知道这事的人?”
“难道没可能吗?”
我一句话,孙祖耀、罗芳都沉默了。
安抚了两人几句后,我便起身去找刚刚在急救室提到阿秋之死的那个中年护士。
中年护士说的其实是以讹传讹的扳本,算不得真相。
阿秋因根叔含冤莫白、根嫂见死不救是事实。
不过根叔、根嫂可从来没有软禁过阿秋,也没有逼着阿秋生孩子。
可惜很多事就是这样,即便是真相,经过口口相传后,大都会偏离事实。
人言如虎,绝不是玩笑话。
我真正的担心,也正是这一点,根嫂、根叔太在意、爱惜名声。
两人已经选了歧途,掩埋真相的流言,势必会让两人死后也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好不容易寻到那个中年护士,结果人家以为我是根叔、根嫂的亲属。
对我那叫一个厌恶,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勉强让她相信我不是根叔、根嫂的亲属。
随后她给我看了一篇帖子,发帖的人叫金泉少侠。
帖子的内容正是阿秋之死的真相,帖子里还附带了很多照片,连阿秋日记的内容也一清二楚。
甚至于包括昨晚根叔下毒想要杀人灭口保全名声的事,也被这位金泉少侠爆了出来。
金泉少侠是何方神圣?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我不得而知。
不过帖子爆料的内容都是事实,离谱的是下面跟帖的吃瓜群众。
一大堆自称知情者、自称阿秋朋友的吃瓜群众,在跟帖爆料。
说根叔不止囚禁了阿秋一个,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希望严查。
还有很多自称以前租过根叔家房子的租,也爆料根叔就是个老变态。
偷内衣、袜子、偷看不说,还半夜偷偷开门欲行不轨。
这些爆料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也无从分辨。
可笑的是根叔、根嫂不惜下毒杀人灭口、不惜一死了之,也要维护的名声。
算是彻底成了一地鸡毛。
当天还有不少自称阿秋朋友的热血青年,跑去砸了根叔的大排档,说要替阿秋讨回公道、出一口恶气。
反正是越闹越大,最后衙门都介入了。
查来查去,阿秋的事倒是查了个一清二楚,网上其他爆料,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根叔、根嫂膝下无子,后事是村里同族宗亲帮着操办。
原本以根嫂、根叔一辈子的名声,就算膝下无子,身后事也必然是很多人愿意帮忙。
不说多隆重,绝对风光。
现在晚节不保、名声彻底臭了,街坊四邻都不大愿意帮忙,整条街上的房子都租不出去。
宗亲很多也都是抹不开面,硬着头皮搭把手。
完事谁都在背后骂一句虚伪、恶心。
自己晚节不保就算了,还连累宗亲、连累街坊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闹到最后,宗亲们都不愿意让根叔、根嫂的遗体回村,就在殡仪馆简单弄了个告别仪式。
参加的人也是寥寥可数。
最后准备按习俗停三天,就赶紧送去公墓下葬,尽早把这场风波停息下去。
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最终还是无法避免。
从殡仪馆出来,孙祖耀、罗芳见我眉头紧锁,一脸的凝重,两人也吓得不轻。
“许仙,现在怎么办?根叔、根嫂头七回煞,真会找我们?会祸害乡邻?”
缠上我们是必然,至于祸害乡邻倒也未必,不过有一点我确定。
等到根叔、根嫂头七回煞那天夜里,若是街坊四邻谁还在议论阿秋这事。
一定也会被缠上。
至于怎么解决这件事,无非也就是度化或者镇压。
根叔、根嫂含恨而死、死后必化为怨鬼不假,可始终是新死之鬼,道行不高。
以我现如今的道行,想要镇压并不困难。
只不过师父从小教我,捉鬼降妖理当以度为主,以镇为辅。
上来就直接镇压根叔、根嫂的鬼魂,我心里头也有些狠不下去。
“阿祖,我给你列个单子,你按上面去准备,头七晚上我们去根叔家,我想办法超度他们。”
“若是根叔、根嫂依旧执迷不悟,也只能将其收复镇压。”
“至于罗小姐,头七没过之前你最好跟我们在一起,虽说你气运旺盛、诸邪避让,可此事毕竟你牵扯其中,有这份因果在,还是小心为上。”
罗芳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选择了拒绝。
她跟我说,她还有好几个通告要去赶,都是费好大劲才争取到的资源。
已经为了根嫂,在医院耽误了一天一夜,不能再耽误下去。
没办法我只好给了罗芳一道护体符。
叮嘱她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独处,更加不要烧纸、祭拜根叔、根嫂。
总之就记住一句话,根叔、根嫂之死是咎由自取,与她没关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是你梦到根叔、根嫂,也别害怕,心中无愧自然无鬼。”
“嗯,我都记着了。”
临分别前,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啰嗦了一句,想要劝罗芳尽早解决鬼纹。
她还是不大愿意。
根叔、根嫂为名声所绊,罗芳舍不得现在的名气、咖位。
世间红尘三千丈,世人总有所执,我也一样。
送走罗芳后,我便让孙祖耀抓紧去准备超度法事要用的东西。
我自己则是趁着傍晚人少,带着家伙事偷偷去了根叔家。
后院还是一地狼藉,有毒的海鲜粥、玉冰烧已经被衙门当作证物带走。
短短几天,物是人非。
翻找到404的钥匙后,我去了404,闹出这么大丑闻,租已经全部搬走。
这到方便我办事,404房门一打开,里头还是那样暗沉、阴森。
空气中那股怨气,倒是稀薄了许多。
我拿出提早备好的线香、纸钱,从厨房拿了个不锈钢盆,清洗干净擦了水放在了厅中央。
点了线香、烧了纸钱,我念了法咒,朝着卫生间一指。
“阿秋,还不现身。”
阿秋是意外摔倒流产大出血而死,算不上寿终正寝,死时心头又带着怨气。
无亲无故,骨灰只怕还存在火化场。
也没走上阴阳路,鬼魂其实一直就在卫生间里。
随着我法令落地,卫生间里凭空掀起一阵阴风,一股血腥味弥漫而起。
阿秋还是临死时的样子,大出血、挣扎着往外爬。
说实话,画面挺渗人。
可这没办法,保持着临死时的模样,便是鬼魂真身。
一些道行足够的鬼,倒是可以随心所欲改变外貌。
阿秋虽是怨鬼,奈何刚死没多久,还没这份道行。
“阿秋,现在根叔、根嫂已死,真相也已大白,你也可以瞑目了。”
听到根叔、根嫂已死,阿秋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它一笑屋子里阴风阵阵、灯泡、电风扇就跟着呼啦啦转。
说不出的阴森渗人。
等到阿秋笑声停歇,我这才说明今晚来意。
“今晚我送你走上阴阳路,你可还有心愿未了?若是能帮,我尽力帮你。”
“心愿未了?我…我家人还不知道我死了,你能帮我通知他们?我想回家。”
死后落叶归根,是传统,男女老少都这样。
即便我,死后我也想回到故土。
我也没多想便答应了下来,结果阿秋压根不知道怎么联系家里,也没个电话。
我想了想,拿出笔墨纸砚,起了笔咒画了一道托梦符。
“我道行不够,一南一北相隔千里,我也不知道托梦管不管用,有血缘之亲在,兴许有效果。”
“等会你面朝家乡,诚心默念你父亲的名字,我帮你托梦告知死讯,让他们来接你回家。”
阿秋一脸感激看着我,说了句谢谢。
我抬手掐起法印,口念法咒,焚了托梦符。
阿秋身形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这正是成功托梦的征兆。
可不等我大喜,阿秋身形突然又变得凝视了起来。
等阿秋在睁开眼,它已经没了想要魂归故里的期待,只剩下一脸平静。
“一南一北,来接我回家得好些钱呢,算了。”
“我也没钱请人送我回家,麻烦你送我上阴阳路吧。”
阿秋说的很平静,我听得心头不是滋味。
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世上可怜人、不公事太多太多,我一个人两只手,也管不了这么多。
我给阿秋烧了引路符,告诉它不用想其他,跟着引路符一路朝西边走,很快就会看到阴阳路。
朝我鞠了个躬后,阿秋消失在了卫生间里。
后来我也是从金泉少侠那篇贴子里,大概了解到一些阿秋的过往。
阿秋和马闯一样,是北方人,老家紧挨着大兴安岭,是个挺挺远的屯子。
亲生母亲很早就撒手人寰,父亲再婚,对阿秋也不怎么上心,后妈就更不用说了。
不少热心网友给阿秋捐了款,就在这边买了一块小小的墓地。
处理完阿秋的事,转眼也就到了根叔、根嫂头七回煞的日子。
我早早摆好法坛,将屋子里所有黄颜色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黄颜色代表神明,头七回魂若是家里黄颜色太多,容易出岔子。
点了两根白蜡烛,也没开灯,我和孙祖耀在院子里静静等着根叔、根嫂头七回煞。
大概十二点过几分钟,呼一声,一股阴风吹进了院子。
白蜡烛晃了晃,烛火突然一下变成了幽绿色。
咯咯咯…
与此同时,一阵阵似笑非笑、飘忽不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从空气缝隙里往外钻出来。
孙祖耀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回头一看,当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抬手指着不远处,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