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刚过,卢大勇便风风火火赶回了家。
他还是那一副头发乱如鸡窝、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憔悴模样。
“小师傅,谢谢!谢谢!”
电话里吴忧已经把他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卢大勇先走到我跟前,深深鞠了个躬表示感谢。
我不知道卢大勇上辈子到底欠了什么债。
但这辈子,站在我跟前的卢大勇,从面相上看,不说是个顶天的大好人,但绝对是个斯文儒雅的正直人。
卢大勇事我已经算是尽全力解决了,剩下的就只有他们夫妇如何选择。
我也就没必要再提这些。
“卢先生,现在卢佳的事也耽误不得,想救她,你得仔细想想卢佳出事前后还有没有其他反常表现。”
“或者在你身体不舒服这段时间,和卢佳就隔着一堵墙,你有没有感觉到、或者做梦一样看到过一些事。”
父女连心,玄之又玄。
我也不确保一定有用,只能尽量解释的清楚明了一些。
好在卢大勇一看就是高智商知识分子,没怎么费力便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腿,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我们谁也不敢出言打扰,厅里陷入安静。
静的让人莫名便感觉压抑。
吴忧端着茶盘,送来茶水、瓜果点心时,也是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卢大勇终于抬起了头。
“小师傅,有一天晚上我好像模模糊糊看到佳佳房间里有个男的。”
“详细说说。”
随后卢大勇告诉我,那是在他眼疾加重的第三天晚上,当时就和我说的差不多。
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清醒着。
反正就迷迷糊糊朝着一墙之隔的卢佳卧房去看。
然后那堵隔墙就在他视线里,慢慢变得透明。
他仿佛一下子拥有了透视眼。
能清楚看到卢佳卧房里的一切,还看到一个手持折纸扇、白衣白袜,一副古代书生打扮的男子在卢佳房间里。
事后因为分不清楚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卢大勇也没放在心上。
甚至要不是我提醒,他都记不清有这么一件事。
“师兄,卢先生他是真看到了?还是在做梦?”
就连谢珍珍听完以后,也是拧着眉头分不清楚现实、虚幻。
“父女连心,卢先生忧心女儿,一颗心全在女儿身上,他不是在做梦。”
“应该是看到了那只冤孽邪祟的本体。”
一听这话,卢大勇、吴忧立马紧张起来,紧张中又透着期盼。
“啊?师兄你的意思是缠住卢佳的是个古代书生鬼魂?”
“不是鬼魂,应该是一只修行有道的灵。”
“灵?那现在师兄你有办法解决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卢大勇说的情况很有用,但还不够。
再三追问下,卢大勇咬着牙强逼着自己仔细去回忆,吴忧也是如此。
夫妇两人,是真的疼爱女儿卢佳。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又过了许久,吴忧猛地抬起头看着我小心翼翼试探着说。
“小师傅,我倒想起一些事来,也不知道算不算不对劲。”
“就是佳佳她出事以后,就喜欢像是古代读书人、古代学子那样,舞文弄墨,有时候还把酒当歌、弹琴唱戏作弄风雅。”
“她还写过一些文章。”
以前我倒在网上看过一些类似的报道。
大概说的就是某些人遇上鬼事,或者死而复生以后,突然就跟开了窍似的。
变得文采斐然、一下子精通某一门外语。
我只以为卢佳也是这种情况。
谁曾想,这次还真是我想简单了。
吴忧提到这事后,卢大勇也立马拍着大腿附和。
“对对对,那些文章我还看过,怎么说呢?”
“写的工整对仗、辞藻华丽、也有些意境,但就是过于假大空,和空中楼阁一样,完全没有佳佳之前写的那些文章好。”
这话一出,不仅是我,就连谢珍珍也是有些愕然。
其他人都是经历过诡异之事后,得了好处,卢佳反而是不进反退。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不行,至少那一手字写的很好,而且自从佳佳出事以后,她的学识储备简直不可思议。”
“刚开始那会我没察觉到不对,以为佳佳叛逆,吵了一架,她引经据典反倒给我训了个狗血淋头。”
“小师傅,不好意思让您两见笑了,大勇他就爱钻牛角尖,提起舞文弄墨这一类事,就唠叨。”
“这些事,能帮到佳佳吗?”
我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让卢大勇夫妇去将卢佳出事以后写的文章、写的字、画的画全给拿了过来。
满满铺了一书桌。
我这人没多少文化,更不懂得品鉴文章、字画。
但也能一眼看出来,那些字画功底之深厚,没有长年累月是达不到的。
就连谢珍珍看完以后,也情不自禁称赞一句。
“这些文章写的很有古代韵味、对仗之工整令人叹服,就是过于词藻堆砌、华而不实了些。”
“字画没得说,这份功底恐怕咱们学院院长看到得当场五体投地。”
医学院院长我没见过,不过也听说过一些。
据说那位院长酷爱字画,尤其是一手字,写的堪称省内泰斗。
字画、文章我是没那能耐品鉴,不过字画、文章上的落款引起了我的注意。
书中人。
“吴阿姨、卢先生,我想我知道缠住卢佳的冤孽是什么玩意了。”
一听我这话,吴忧、卢大勇夫妇立马喜上眉梢,一脸期待齐刷刷看向了我,谢珍珍更是迫不及待开口追问起来。
“师兄那到底是什么冤孽邪祟?真不是古代书生鬼魂吗?”
“不是鬼魂,是书灵。”
“书灵?”
我点了点头,世间万物皆有灵,山石草木、飞禽走兽,包括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书籍孤本。
只不过相比起天生就具有一些灵智的飞禽走兽来说,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要通灵成气候更难、更罕见一些。
大部分情况下这些死物诞生灵智,大都是有冤魂附着其上。
能做到本身诞生灵智,无不是拥有莫大机缘。
我所说的书灵,其实就是蠹鱼。
蠹鱼又名书虫,生于书中,以书为食,啃咬书籍。
也有说蠹鱼是以书中文字为食,尤其是成了气候的蠹鱼,能将书中记载的文字,全部吃进肚子里。
原本一本写满文字的书,翻开会变得空无一字。
蠹鱼还能将吃进肚子里的文字,重新吐出来,无字书也就会变成有字书。
志怪录中有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位家境优渥富商公子哥,家里头想要出一位读书人,便不惜重金买来许多书籍。
家里头藏书千万,逼着那公子哥去读书求学。
偏偏那位公子哥,不是个读书材料,天天只想着声色犬马,半点没有读书人的做派。
最后那户商贾之家,便除了怪事。
家里的万千藏书,一夜之间全变得空无一字,成了无字之书。
这其实就是蠹鱼在捣鬼。
至于这蠹鱼为何要那般做,其实就是因为蠹鱼生于书中,以书为食。
一旦通灵成了气候,便是有样学样,以书生自居。
书中所记载的各种文人风骨、文人品行,也是有样学样、照搬照抄。
自然见不得有人失了体统、辱了斯文。
“原来是书衣虫蠹鱼,不是还有传说,只要找到这成气候的蠹鱼,吃了以后。”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立马学富五车、下笔如有神助,想要考取功名,也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劳而获的美事。”
我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且不说那蠹鱼成了气候,要作弄、甚至弄死一个普通人,比捏死蚂蚁难不了多少。
谈何抓住,还要吃进肚子里。
就算抓住了,最后吃进去的也只会是一只虫子。
蠹鱼生于书中,成了气候以后更是辗转寄生各类书籍之中,说它遍阅群书、学富五车倒也有道理。
但要说抓住蠹鱼吃了以后,傻子也能立马学富五车、下笔如有神轻而易举考取功名。
纯粹就是瞎扯淡了。
桌子上不就摆了好几篇蠹鱼附身卢佳以后写出的文章吗?
“我懂了师兄,你的意思是这蠹鱼学富五车不假,但它说白了就像是现在的人工智能、al。”
“能模仿文豪,写出文章字画,却达不到真正文豪那种随心而发的境界?”
“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现在既然知道是个蠹鱼书灵在捣鬼,那就好办了。”
“师妹得麻烦你替我跑一趟,去取一些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