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宜烧了一整夜。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山水庄园，只记得从郊区别墅出门后就一直沿着路往前走。
两个黑衣人拦住她，他们嘴唇张张合合，可她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姜时宜浑身烫得难受，半睡半醒之间，意识一直朦朦胧胧。
她脑海里不断翻涌过去这十几年的事，从她任性害爸爸出车祸去世，到住进邱家，偶然遇见莫城，最后被陆远丰盯上，还有在城郊别墅看到的画面……
回忆就像是荒芜丛生的杂草，在她脑子里肆意生长，漫天遍野，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直到最后，她想起周东南。
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民宿打工仔，蹲在地上修一辆普通摩托赛车。
但是，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离经叛道的感觉。
那种，她时刻想要的感觉。
她不知道为什么。
或者说，她怯于去知道为什么。
周东南只是她为了放松紧绷神经的一个乐趣而已。
她不应该在周东南身上花费什么心思，又何必去追求所谓的真实。
因为，总有一天她要离开的。
离开陆远丰，离开北城，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姜时宜烧的糊涂，口中也混乱喃喃。
“爸爸，对不起……”
“周东南，你喜欢野猫……”
“我不要……”
她眼睛都在发烫，隐约觉得床边站了一个人，她艰难把眼睛睁开一个缝。
发现是陆远丰。
他不知道在她床边站了多久，表情凝重的像是快要凝结成坚固的实体。
宿醉加上发烧，她头很疼，浑身也疼的难受。
脑海不自觉被城郊别墅卧室里的景象填满。
在城郊别墅，她看到了，跟她长得很像的一张巨幅照片。
从气质到长相都很像。
但姜时宜一眼就能确定，那不是她。
她唇角没有小痣，但是艾情有，与其说照片是她，不如说八分像她，一分像艾情。
那张照片被张贴在主卧正对门，且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立着姜时宜定好的婚纱样品。
她叫什么？
旁边厚厚的日记本上写了，她叫宋十一，出车祸去世了，也葬在东山墓园……
所以陆远丰每次含情脉脉看着的时候，都在缅怀另一个人。
每次喊她：时宜……
他在想的都是十一。
姜时宜以为，陆远丰出轨和不同的女人上床，既虚伪又肮脏，就已经是他做人的极限。
她实在没想到……
只是因为她跟那个叫宋十一的女人长得有八分像，就要被陆远丰一辈子禁锢，控制，威胁。
永远做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人的替身吗？
她不愿意。
她不喜欢吃鱼，不喜欢骑马，不喜欢被人当成金丝雀，也不要跟一个虚伪又肮脏的人结婚……
胸口鼓胀发闷，嗓子也像是被风切割，疼痛难忍。
姜时宜脑海混乱，又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姜小姐，刚才医生来过了，你烧的厉害，不吃药，容易肺炎的，我扶你起来吧。”林嫂的声音飘渺传来。
她又艰难睁开眼。
模糊的景象终于对焦，床边不仅站着陆远丰，还有端着药的林嫂。
她想说话，但是嘴唇干涸的像是冬天干裂的河床，一扯就疼，最后只能浅短的呼了一口气。
林嫂看了一眼陆远丰，又说。
“姜小姐，陆总也来看你了，您得起来吃点药。”
“不用，让他出去。”
姜时宜用尽全身力气，嗓子嘶哑。
她不想看见他。
一看见他，就想起过去八年，一直被他驯化八年，只为变成一个“死人”的替代品。
那个宋十一，也不一定愿意吧。
林嫂闻言，为难的看了一眼陆远丰。
陆远丰又盯着姜时宜看了几秒，然后坐在床沿上，把姜时宜抱进怀里。
接过林嫂手里的药。
“时宜，听话，吃了药，病才能好。”他声音很温柔，一副完全无事发生的样子。
姜时宜心里冷笑一声，干涸的嘴唇嗫喏回应：“我不是十一，我是姜时宜。”
陆远丰眸光暗沉。
几秒后，他把药片放进姜时宜嘴里。
然后想要给她喂水。
姜时宜嘴里发苦，一抬头，水杯倾倒，半杯水都撒在了陆远丰身上。
林嫂急急忙忙接过剩下的半杯，“陆总，我给您……”
“你出去。”陆远丰冷声吩咐。
林嫂低头哎哎了两声，退出卧室。
吩咐林嫂时刻注意她的状态。
陆远丰把姜时宜放回床上，然后抬手把西装脱了，又扯松了领带。
他站在床前。
居高临下的看着姜时宜，声音冷漠至极。
“你不愿意吃药，我会让医生来给你输液。”
他说完，沉默几秒，又补充：“时宜，不论怎么样，我一定会跟你结婚，不要任性，多考虑考虑你还在乎的人。”
“我不任性，那你能不能……尊重我的选择……”
姜时宜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声音有气无力。
陆远丰又沉默。
“我可以给你时间消化，我还有会要开，就先走了。”
就算是这个时候，他仍旧不愿意跟她解释。
甚至不愿意直面她的问题。
她突然又开始胃疼。
胃疼是情绪病，她记得有人这样告诉过她。
……
输了两天液。
姜时宜的烧终于退了，她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天花板。
她意识到，过去这两天发生的事不是做梦。
也不是幻想。
无论是她，还是艾情，还是那个在欧洲在陆远丰腿上暧昧运动的女人……
她们都是宋十一的“替身”。
只是她更像而已。
姜时宜很清楚，从她推开城郊别墅的卧室门开始，她和陆远丰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样子。
她只能选择装傻假装不知道，或者跟他摊开，接受他更加密不透风的监视。
可是陆远丰好像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在母校的一场活动里，陆远丰作为嘉宾颁奖，而她是优秀学生代表。
两人对视。
陆远丰眼眸沉沉盯着她，甚至忘了伸手。
她笑着提醒他：“陆总，我是姜时宜，优秀学生代表。”
陆远丰回神：“十一……”
“姜时宜。”她重复提醒他。
她是姜时宜，不可能变成他的宋十一。
姜时宜空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
陆远丰“喜欢”她像宋十一，喜欢她的“干净”。
可是，她早就不干净了。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