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庄园。
陈戈把姜时宜送上楼才走的,一直嘱咐她好好睡觉,就当今天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
姜时宜躺在床上,静静盯着天花板,明明感觉身体很疲惫但是脑袋却异常清醒。
当没有发生过……
那一凳子结结实实打在周东南的后背和后脑勺上,血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不断往下流。
是她坚持要“多管闲事”,受伤的后果却要周东南承担。
只要她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因为她的任性,爸爸车祸倒在她面前,血也是那样鲜红刺目。
挣扎了半小时,她终于放弃,捞起床头小闹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二点。
她裹着睡衣光脚下床,去楼下拿了一瓶酒,准备去二楼平台吹吹风。
夜色沉沉,月亮高悬在空中,远山的脊线被雾色咬噬,月光像是被筛落的银砂,在雾障中浮沉明灭。
姜时宜斜斜支在大理石栏杆台面上,下意识看向周东南经常站着等她的位置。
这才发现那棵树没了。
光秃秃的的只剩一截树干,周围围了警示牌,大概率那根树干也很快会被挖出来封上。
她沉默的盯着那个地方。
林嫂突然敲了敲透明玻璃门,然后小心的走进来,把她故意扔在楼下厅的手机递给她。
“姜小姐,陆总给您来电话了,您接一下吧。”
姜时宜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正对着她的监控,红点闪烁。
她好像从那个红点后面看到陆远丰那张脸上露出的高高在上的表情。
掌控一切,不容辩驳。
“好,知道了,你去睡吧。”她拿过手机接通,林嫂如获大赦一样退出了露台关上门。
姜时宜胳膊肘倚靠在栏杆上,肩头下落,丝质睡衣也跟着向下滑落,她松闲笑了笑,朝着监控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然后赌气一样一口气把半杯酒全部喝掉。
“为什么喝酒?”陆远丰的声音传来。
姜时宜蓬松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她迎着风眯眼:“失眠,睡不着。”
声音也被风吹的不成句子,带着丝丝入骨的凉意。
陆远丰静静盯着监控里,姜时宜倚靠在栏杆上,左腿伸直,右腿屈膝点在地上。
慵懒中带着风情。
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她自带的气质,云淡风轻又倔强不驯。
“为什么?”他双腿交叠,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昏暗的空间里,呼吸声渐乱。
“为什么?陆总不清楚吗?”她轻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今天的事。”
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哪一件?”他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
风吹的姜时宜丝质睡裙随风摆动,像是被吹皱的涟漪,隐隐衬出白皙长腿和细软的腰身。
她垂眸笑了笑,然后又微微抬头看向闪着红点的监控。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件。”
“我心里怎么想的,时宜,你说给我听听。”陆远丰声音沾了一丝喑哑,像是有情愫暗地滋生。
姜时宜突然觉得烦躁,又觉得恶心。
他想听什么?
听她回忆她被他强迫的细节,然后再虚情假意的告诉他,不是排斥他,只是自己还没补好那层膜,所以不想在这个时候而已。
她垂眸盯着酒杯里的半杯酒,浅葡萄紫色透亮,缓慢挥发甜腻的酒精味道。
她扯了扯唇,握住酒杯的手用力收紧,手指关节也逐渐泛白。
既然他想听,那她就满足他好了。
恶心也不能她一个人恶心。
“如果我没说那句话,你会不会真的要做到底?”她问。
姜时宜并不确定,当时陆远丰停下是她那句话,还是周东南突然闯进来起了作用。
她说完,转身看向露台外,留给监控摄像头一个单薄纤瘦的背影。
“明年我们就结婚了,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医生下周就从国外飞过来,我问过了,手术很快,不疼,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陆远丰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身下不断膨胀的欲望。
姜时宜想笑,唇角提了提却始终无法弯曲。
“陆远丰,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几个女人?”
她转过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个红点。
陆远丰手指轻敲膝盖,沉默几秒后说:“你不喜欢,我可以随时让她们离开,等你手术结束……”
他话还没说完,姜时宜就开口打断:“陆远丰,如果那些女人得了你的欢心,你是不是也可能会随时让我离开?”
“不会。”他回答的很笃定。
姜时宜勾了勾唇,决定给他浇一盆凉水,刺破他的虚伪。
“莫城说这么多年,他只喜欢过我一个人,陆远丰,如果我不跟莫城见面,你能不能不再找替身,彻彻底底忘了……宋十一?”
陆远丰所有的混沌不堪像是突然凝固住,陷入情欲的神经也骤然清醒。
他久久没有回复。
久到姜时宜都以为他挂断了电话。
“陆总。”她喊了他一声。
陆远丰回神,抬手关了监控:“好了,时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他声音平静冷漠,但是带着无比强势的压迫感。
说完,直接挂断。
姜时宜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随手扔在露台台面上,牙齿从下唇打了个滑,唇角露出嘲讽弧度。
他还真是经不起“考验”,还好她也没打算付出什么真心。
深秋的夜里,温度越来越低,一件丝绸睡裙完全不能够御寒,她浑身被风吹的彻底凉透。
指尖也逐渐开始麻木。
她又看了一眼远处山峰,层层叠叠,没有尽头的笼罩在黑暗中。
几分钟后,她回神,抬脚回到房间里。
正准备上床,又突然想起来脚腕上的扭伤,抹了药之后,肿胀发烫的感觉明显轻了一些。
但是肉眼看还是肿。
姜时宜突然想起周东南说过的话:“肿得厉害,记得今天再抹一次。”
她拿出药膏,坐在床沿上,学着记忆里周东南的样子,一圈圈在肿胀的脚腕上打转。
随着冰冰凉凉的触感不断蔓延,薄荷的味道也越来越强烈。
姜时宜的脑海中猝不及防闯进周东南帮他挡凳子的那个瞬间,他额头流着血,眼睛却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伤口有没有处理妥当。
愣怔几秒后。
姜时宜还是偷偷从挎包里翻出今天陈戈给她的一部手机,机身小巧好藏,款式也简单至极。
她熟练按出周东南的号码,毫不犹豫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