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一个月,我在网上约了个殡仪师。

    听说对方服务专业,承接业务广泛。

    不仅能帮忙整理遗容遗态,还能提供从搬尸到入土的一条龙服务,最适合死后没人收尸的死鬼。

    可惜不巧,一见面,却是五年前被我甩了的前男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看了眼病床上的我,甩手就要不干:我给谁收尸,也不可能给你收!

    我也来不及再找一个,着急爬下床拦住他去路:误会误会,给家里老人提前约的!

    他看了看我,黑着脸犹豫了半天,才蹙眉接了我的卡。

    我暗暗松了口气。

    拿钱签字,等我死了,他也不能不收不是。

    1

    我躺在床上等死时。

    旁边病床的周老太太,突然推给我一个。

    她凑过来,神秘兮兮跟我说:这小伙子能干得很。

    我老头子的身后事,就是他帮着办的。

    从搬尸到入土一条龙,还送寿衣寿鞋呢。

    你可别小看这后事,料理好了,来生是要有福报的呀。

    住我们这病房的,都是等死的人。

    但只有我年纪最小。

    我刚来时,其他几位大叔和老太太,还很可怜我。

    说我年纪轻轻,实在不该到这一步。

    但现在时间长了,大家大概都看出来,我也并不算难过。

    所以谈起死亡这些事情来,也渐渐地不再避讳。

    我想了想,添加了老太推荐的。

    来生福报我倒是不指望。

    但我死后,倒似乎确实是不好找谁收尸的。

    我父母都离世了。

    奶奶也卧床多年,别说给我收尸了,连自己下床都很困难。

    丧事流程繁琐,我自己想提前准备,也有心无力。

    到现在死到临头,还连骨灰盒都没买上一个。

    好在手头还有点钱,约个一条龙服务,倒也确实合适。

    我向对方发送了添加邀请。

    等了十多分钟,那边才终于有反应。

    却并不是通过我的,而是在验证页面,回过来一句:做什么?

    2

    我愣了一下,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加错人。

    这才回复对方,解释了我的意图。

    说是想约个殡葬一条龙服务。

    这一次,那边隔了近半个小时,才回过来一个问号。

    仍是没有通过我的。

    我皱了皱眉,不禁纳闷,将手机递给周老太太看:他是不是不加陌生人?

    老人看了看我的,也很是诧异:不应该啊。

    他们做这行的,经常加陌生人的。

    她说着,拿过自己的手机发语音消息:估计是忙,我帮你约过来吧。

    我这些天越来越犯困。

    道了声谢,就躺下先睡了。

    迷迷糊糊也没能睡着,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

    耳边有大叔的鼾声开始响起,我摸过手机看了眼,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我想着,那个人应该是不会来了。

    鼻子里有些热,我浑浑噩噩抬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血。

    人猝然就清醒了,伸手扯过床头柜上的抽纸,捂住鼻子后,吃力起身进了洗手间。

    好在鼻血早不是头一次流。

    我熟练按住鼻翼,再用医用棉球止血。

    换了好几个棉球,等鼻血终于不再渗过棉球滴落下来了。

    我再对着镜子,清洗了手上和脖子上的血迹。

    外面病房的鼾声又多了几道,几个大叔和老太都睡着了。

    没人发现我流鼻血,我暗暗松了口气。

    否则他们总替我难过,他们一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将手撑在洗手台上,等着脑子里那股眩晕感散去。

    想着等明天,该跟医生说说出院的事。

    奶奶还躺在家里,最后一点时间,除了准备下自己的后事,我也想多陪陪她。

    人好受了一点,我才回身,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刚走出去,病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每晚医生都会来查房,我伸手,将病房门打开。

    看也没看,就撑着墙面,回身往自己的病床走。

    身后却没有脚步声跟来,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禁不住顿住步子,回身看过去。

    男人站在病房门外,病房里只开着小灯。

    我也不知道,是光线暗了些,还是我头晕连带着眼睛也花了。

    看了好一会,都感觉没看清他的脸。

    3

    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他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只有一双眸子,似是嫌恶似是淡漠,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感觉,我可能真的是病糊涂了。

    我好像看到了傅凛。

    他看着我,就像是五年前那样。

    平静,漠然。

    那时候,我说:分开吧。

    他说:好。

    连语气,都没有半点起伏。

    周遭实在太静。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

    好一会后,我才反应过来,真的不是我的错觉。

    这病房里,也不止住着我一个。

    手心里有冷汗往外渗。

    我也不知道,我突然在心虚些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巧……巧啊,你找哪位?

    不知道怎么,话一出口,眼睛突然红了。

    好在病房没开大灯,他应该也看不到吧?

    五年前分开的时候,虽然挺难过的,但也真没想过。

    再次见面,会是我快要死了的时候。

    眼前人散去了脸上的淡漠,转为平静。

    进来时,声音也只剩下平常。

    倒似乎,是头一次见我似的。

    有人找我预定打理后事,约在这里签合同。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白天周老太太推给我的那个。

    你是……小傅?

    傅凛看着我,没有说话。

    眼神里却清楚写着:有意思吗?

    我可能真的是病得严重了,脑子居然变得这样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