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林初棠如今都跟他在一起多年了。

    她活生生一条人命,身为她的爱人,他居然说要放弃!

    我甚至想,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林初棠的事情。

    她才会突然想不开,要去寻死的。

    你看,他这样平静!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如今初初命悬一线,他却这样平静!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平静?!

    甚至像是要直接跟医生说:放弃吧,让她去死吧。

    怒意摧毁我的理智,我目眦欲裂冲过去,狠狠一拳砸到了他脸上。

    我怒声斥责他:她跟你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是人吗!

    周祈安却躲都没躲,平静挨下了一拳。

    他的脸上,有血滴落下来。

    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面容仍是半点情绪都没有。

    他平静而漠然地看着我。

    我在那样的目光里,突然渐渐地、渐渐地,感受到了一种毫无来由的,巨大的恐惧。

    我听到,周祈安问我:傅凛,你真的觉得,她跟我在一起过吗?

    像是一根针,突兀地刺进我的心口。

    我不知怎么,下意识地,朝后推了一步。

    可他们,都在同一个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了。

    又怎么可能,没在一起过?

    周祈安看着我,声音还是那样平静,眼睛却渐渐红了。

    初棠应该跟你说过的吧,她跟我是合租。

    还有,她的病。血癌,晚期。

    那天在病房里,初棠亲口告诉你了吧?

    我脑子里有一根弦,像是绷到了极点。

    你们以为,我会信吗?

    周祈安点了点头:哦,你不信。

    可五年前,初棠突然说嫌弃你的工作,突然说要跟你分开。

    她没告诉你,她爸妈死了,她怀孕了。

    她只那样奇怪地突然跟你提了分手,你却也信了。

    所以,你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她啊?

    我感觉,我像是听到了一桩天荒夜谈,天大的笑话。

    什么爸妈死了,什么怀孕了。

    什么骗我。

    周祈安到底是怎么疯了的?

    我觉得真是离谱。

    可脚下却又一软,伸手撑住墙面,还是差点栽倒了下去。

    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了。

    自己也突然分不清,是不想听,还是开始不敢听。

    抢救室里又有医生走了出来,还是那些悲观的刺耳的话。

    我急步走过来,一边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我想办法查到她家人的联系方式,让她家人过来。

    听到家人的声音,一定会有助于她苏醒的。

    周祈安却将一个文件袋,递到了我面前:看看这个吧。

    3

    周祈安将林初棠父母和奶奶的死亡报告,还有关于她父亲那场车祸的资料,全部摊开在了我的面前。

    连带着的,还有林初棠的一份诊断报告。

    傅凛,她如果真是嫌弃你的工作。

    又何至于等到五年前,都跟你订婚一年了,才跟你提了分手?

    她失去父母,流掉孩子,精神失常带着奶奶独自来海市。

    过得最痛苦时,却看着你在朋友圈里官宣新恋情。

    是不是让你,特别有报复的快感?

    我看向那厚厚一叠文件。

    看了很久,都感觉像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每一张,都像是一场凌迟。

    周身寒凉,终于让我再也不受控制,瘫坐在地。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曾设想过很多次,她跟我提分手,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残酷的一个真相。

    我痛苦捂住脸。

    巨大的绝望,和汹涌的愧疚懊悔,让我终于开始彻底喘不过气来。

    我张了张嘴。

    周遭似是嘈杂不堪,又似是万籁俱寂。

    我的脑子里,突然陷入一片巨大的空白。

    我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渐渐意识到,我没有看错。

    才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怎么就,没有好好问问她呢?

    4

    周祈安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他双目空洞,轻声笑出声来:

    你哪有时间好好问问她呢?

    你在忙着开公司,向她证明,你不脏了。

    傅总啊,用五年的时间,建了那么大一个公司。

    因为初棠说脏,就放弃了自己曾经的职业。

    那是不是,让你觉得特别感动,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啊?

    可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我侧目,看向他,只剩下满心的茫然。

    周祈安隔了好一会,才再开口:

    六年前,你跟初棠刚订婚不久的时候。

    除夕前夜,你在南城殡仪馆里,修复一具四肢断裂的遗体。

    初棠过去看过你的,那时候,她有什么没看到的?

    那些啊,还是她喝多了,告诉我的。

    我垂在身侧的手,在猝然间猛地一颤。

    再迅速地,身体如同被彻底冻结住。

    是啊,那一晚。

    那一晚,我竟然忘了!

    我怎么就忘了?

    那一晚的场面,比林初棠跟我提分开的那晚,所看到的,还要血腥得多。

    可那一晚,她过来给我送衣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

    我错了,错了……

    错得离谱。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

    明明那么多年相爱,那么多年朝夕相处。

    我本该是最了解她的才对。

    胃里抽搐。

    像是有一只手,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拽出来。

    寒凉,痛意,从四肢百骸里弥散开来。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想去找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