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存的历史中并没有与十转金丹有关的描述或者记载。
那么洛莹所凝炼出的纯阳金丹,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十转金丹?
也许是,也许不是。
但洛莹又何须追求他人的认可。
既然她已经实现了九转金丹以上极尽升华的一跃。
且这特殊的金丹形态自她以前不曾有记载,自她以后未来存。
那么它便是当之无愧的十转金丹!
因为只有洛莹是最有资格定义十转金丹的那个人!
洛莹虽然并没有天才的狂妄与傲慢,但未来的她仅凭十转金丹无疑便拥有狂傲的资本。
可不知为何,如今刚刚凝练出十转金丹,按理说已经算是完成闭关所求,应该破关而出的洛莹,却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可不像是破境成功的样子……
而且她只引来了雷劫,而未引动天降祥瑞,同样有些诡异。
要知道,连龙虎山特殊的龙虎金丹,一旦炼成九转,便会引动天降祥瑞,云中生白虎与青龙,发出阵阵虎啸龙吟之声。
可轮到洛莹呢,明明炼成了比特殊的九转龙虎金丹更为了不得的十转金丹。
外界的天穹之中,仍是劫云消散后的晴朗模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洛莹这的确是逆天而行,十转金丹是不被天道允许与认可出现在这世间的存在,所以才会降下雷劫毁灭。
有时雷劫意味着磨砺,有时也意味着纯粹的毁灭。
第二种,洛莹还没有完全地炼成十转金丹……
她尚有最后的一劫未曾渡过。
而那一劫的名字,便是……
“心劫。”
狐仙庙的院落中,白染墨一边眼神复杂地望着不远处慵懒地睡在阳光下的分身白狐,一边喃喃低语道。
难怪白狐妖君在替自己的两名徒儿渡过雷劫之后,仍旧不得完全的放松,反而一如既往的担忧。
因为正如他此前所思所言,有些劫难他能帮渡,可有些劫难却不行。
而所谓的“心劫”,无疑便是其中之一。
佛教中,将其称作“我执”,即僧人对自我、欲望、观念的顽固执着。
需通过修行破除无明,方得解脱。
而在以龙虎山、扶玄道宗为代表的道家,则称为“心魔”。
心魔与外在劫难无关,而与自己内心的忧虑或者意识精神的对立有关,是痛苦的根源。
白烬曾经便陷入过心魔幻境,难以与过去的自己进行和解,亦是天生毒体在抗拒他的剥离和脱胎换骨。
天道在其中起了作用吗?
也许冥冥之中是有的吧,可那太过于虚无缥缈、无迹可寻。
所以大多修仙者还是认为心劫与天道无关。
认为所谓“心劫”,究其根本,是人与自我的斗争。
白狐妖君轻轻叹息一声,俊美近妖的脸庞上流露出的关心,若是能被洛莹瞧见,肯定能让这妮子记一辈子。
“季蝶衣陷入心劫之中,我不意外,毕竟他经历的那一切,确实是寻常人难以承受的。”
当然,季蝶衣能够渡过心劫,白狐妖君同样不意外。
他很信任自己的这名弟子。
“但是洛莹为何会陷入心劫?”
白染墨费解地抱起胳膊,眉头微微拧紧。
在他的印象里,可没有什么能够化作阴云遮蔽住少女那颗小太阳一样的心呀。
总不能洛莹的一切阳光开朗都是她伪装出来,连白狐妖君也被骗了过去吧?
那白狐妖君得给她竖个大拇指了,并建议她改修她蝶衣师兄的戏道。
前提季蝶衣能够在此次悟道中顺利出关,开辟戏道成为一道之主。
谁能演得过她呀。
可白染墨却觉得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当一个人用情至深,化作执念,同样有可能陷入心劫之中。
想到这里,白染墨的心情瞬间变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以言喻。
同时目光陡然锐利,朝着长明峰所在的方向笔直射去。
这一刻,想必整个长明峰自上而下除去清玄道君以外的全部生灵,都将在这一瞥之中,后背生凉。
别告诉他,洛莹至今都对长明峰、对她过去的师尊还念着旧情未了!
否则的话,白狐妖君是真的会偷偷一只狐躲起来生闷气的!
那么洛莹真的是因为用情至深而陷入“我执”之中,导致不能破关吗?
你问洛莹,洛莹问谁去。
她现在就一个念头。
“不是,这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守缺峰吗?”
少女的意识陷入不知名的幻境里。
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洛莹试过了,确实看不见五指。
但好在脚下有路可寻,而不是一直往下坠落的无间地狱。
而以洛莹的性格,坐以待毙岂是她的作风。
所以也甭管前方是有虎豹还是有豺狼,或者妖魔鬼怪。
洛莹只知道,若是不敢面对,而是停下来或者退缩,她没准这辈子都要困在这儿了。
事实上,少女此时已经隐隐约约有点意识到,自己是陷入在心魔幻境之中了。
可问题是,自己有心魔吗?
少女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何时生出了心魔,又是因为何事或者何人。
“……总不能是因为师尊一直不肯把尾巴给我摸,让我的心底形成了执念,难以解脱吧?”
洛莹愣是想到了白狐妖君的身上,而且理由也是说出去能让人喷水的那种。
却丝毫没有想起与长明峰纠缠的过往。
难怪她当初离开长明峰下山的时候,三步并做两步,却是一步也不曾回头。
所以好消息是,白染墨的担心算是纯粹多余了,反而衬托出他那天生的狐疑之心,像个小醋坛子似的。
坏消息则是,洛莹彻底没辙了。
宛若一团乱麻,找不出那关键的线头,就注定无法将其抽丝剥茧地化解。
她只有走啊走啊,在一片茫茫仿若笼罩了整个世界的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时间一刻接着一刻地流逝着,但洛莹始终坚定,没有停歇。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在远处,看到了一抹朱红!
少女兴奋不已地朝着那抹朱红不断地奔跑而去。
当距离逐渐缩近,洛莹惊讶地发现。
那朱红色……似乎是一名黑色长发红衣男子的背影。
他正踽踽独行地朝前走去。
而且他的背影,洛莹隐约还有些熟悉。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洛莹继续加快了脚步。
也就在此期间,她惊讶地发现,那名男子的背影在渐渐缩小。
或者说,是他的年纪在变小,从男子逐渐成为少年,又慢慢变回了一名背影清瘦的男孩。
朱红的水袖长衣,也化作新春时才能穿就的大红新衣,在男孩的手中,还握着一串凡界的市井小吃冰糖葫芦。
“蝶衣……师兄?”
此时洛莹距离男孩的背影只有数步之遥,可她却茫然地停下,迟疑地呼唤道。
如果男孩没有回头,就当是她认错了吧。
那样的话,洛莹便只好转身,另谋出路了。
毕竟季蝶衣师兄不可能是洛莹的心劫。
可男孩居然真的停了下来,并且缓缓朝着洛莹转过身来。
男孩露出那张与洛莹记忆中充满了神似的清秀面容,阴柔近乎娇丽,肌肤洁白若雪,却白得干净、白得耀眼。
至于他的那双眸子,更是顾盼神飞、勾人心魄,若星辰般璀璨夺目。
洛莹居然在这一霎,被一名年纪轻轻的小男孩给迷得移不开眼。
回过神来后的少女羞窘不已。
这对吗?这不对吧?
还是说,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仿佛是季蝶衣化作的幼年男孩在此刻浅浅一笑,朝着洛莹递去了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芦。
最后的一颗,最大最红,也最甜。
同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莫名缩短到咫尺远近。
“啊……”
洛莹有些呆呆的,但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季蝶衣手中的糖葫芦。
当二者的指尖在不经意的传递间相触的刹那。
仿佛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象在洛莹的余光中迅速堆砌,雕刻出了一副凡间市集的热闹场景。
洛莹与季蝶衣仿佛不是在心劫幻境之中,而是在这座宛若真实存在的凡人集市中相遇。
“!?”
对此感到震惊无比的洛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却见年幼的季蝶衣眸光清凉,悄然抬起右手一根纤细的指头,比在了嫣红玉润的唇珠前。
做出“嘘”的手势。
洛莹瞬间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这个手势的意思,洛莹再清楚明白不过。
她也当即抬起没有握着糖葫芦的另一只手,捂在了嘴巴前。
但她更吃惊的,其实是季蝶衣这个手势以及他那道似水温柔眼光传递出的隐藏含义。
那便是,季蝶衣师兄和洛莹上次帮助的白烬师兄不同。
他似乎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位于心劫幻境之中,没有迷失自我。
这就很惊人了。
因为按理说,意识清楚且理智的修士,是不会陷入心劫之中的。
而季蝶衣师兄显然符合这一类的条件,但他仍旧陷入其中。
难不成是心甘情愿?
当然,洛莹也别一百步说五十步了。
她不一样清醒得很,可连自己心劫的成因都找不出来,还不如甘心陷入幻境的蝶衣师兄呢。
别告诉洛莹,她的心劫就是“黑”!
仿佛笼罩整个世界的黑暗!
无奈地摇了摇头,洛莹化悲愤为食欲,将师兄递来的最后一颗糖葫芦上的山楂,一口咬进了嘴巴里。
将小脸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似的。
她也渐渐琢磨过味儿来。
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碰到蝶衣师兄,并且进入到他的心劫幻境,也就是这座凡间的城镇了。
是因为她与季蝶衣很巧合地同时承受着心劫的考验。
这时通过一定程度上的接触,便可以让彼此产生交流的空间。
反正洛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心劫该如何化解。
不如干脆跟在蝶衣师兄的身边,当个小跟班,抄抄师兄……的心得!
别看蝶衣师兄变得年幼了许多,可在洛莹的眼里,他还是那样的值得信赖与依靠!
该少的一个没少,还多添了一分让人心动的娇小可爱!
少女可没有忘记,蝶衣师兄在藏宝山中力挽狂澜时带给她的振奋与激动。
恐怕未来,她也不会忘记年幼的蝶衣师兄将她的心肠都给软化的这一天吧。
季蝶衣在市集中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仿佛知晓目的地在何方似的。
而洛莹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因为她发现,周围的人好像看不见她,只有蝶衣师兄能够看见。
但她也不能因此而放肆,否则影响了师兄渡过心劫就不太好了。
蝶衣师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她安静。
出了市集,季蝶衣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从里面传出一道道的鞭声,和少年有气无力的哀呻,还有一名少女跪地的哀求。
“师傅!求您、求您别打了!”
“师兄们一定会将小师弟给找回来的!”
“您再打下去,多秋该被打死了!”
“打死也是活该!你这个孽畜,若是蝶衣因此有了什么闪失……”
被称作师傅的男人声音略显苍老,夹杂着颤抖,不敢再多道下去。
别说作为当事人的季蝶衣了。
就是洛莹在旁听着这一切,心头也很不是滋味。
这事情的经过倒是不难听出。
似乎是那名叫做“多秋”的少年,在将蝶衣师兄带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让他走丢了。
故此才得到了师傅的严厉责罚。
洛莹顺着半开的院门向内望去,只见院子里净是些操练用的道具,以及拿晾衣绳披挂晾晒的各色戏服。
看样子,这是个凡间以唱戏卖艺为生的戏班子。
那位师傅,应当便是这个戏班子里的班主了。
对此,洛莹倒是并无意外。
不如说,倘若季蝶衣师兄不是出身于戏曲世家或者戏班子里,她才感到奇怪呢。
就在这时,那名女声再度响起,用惊喜又庆幸不已的语气。
“师傅!师傅!是师弟回来了!”
她瞧见了门外的季蝶衣。
季蝶衣亦瞧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