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亥同样看着那个年轻男人,用胳膊轻轻杵了杵李青鱼。
“媳妇,你说,那小子是不是脑子有些不太好使啊?”
“嗯?”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流民的?演技这么差就算了,服化道也不到位……”
李青鱼瞥了他一眼,道:“那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霍亥笑了笑,“但凡是正经人,也不需要伪装入城了。”
李青鱼深以为然。
对方若是锦衣华服入城,或许赵山河等人还不会太在意。
可故意装成流民,反倒容易惹人怀疑了。
福立看了看赵山河,又看了眼自家殿下,一只手捂住脸,恨不得当场找根柱子撞死。
“公子莫要说笑了,我这辈子见过的人也不少,不至于这么眼拙。”赵山河表情僵硬道。
他是有些生气的。
倒不是觉得对方目的不纯,主要是,年轻男人的话,分明就是将他当成傻子。
谁喜欢自己的智商被人羞辱呢?
要不是看福立先前出手,斩杀妖兽救下流民,赵山河早就让人先将对方控制起来了。
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是其他地方派来的细作?
就在年轻男人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福立先开口了。
“这位将军好眼力,我和我家公子,的确不是流民。”
年轻男人有些惊讶地看了福立一眼,张了张嘴,可最终也没说些什么。
福立江湖经验丰富,也明白他们此行的目的,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且,看赵山河的态度也明白,这流民的身份已经被识破了。
继续死鸭子嘴硬,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
福立瞥了赵山河一眼,继续道:“我们都是莲花城的人,只是,莲花城的情况比较糟,便想着南下,求个安稳罢了。”
莲花城就在浮云城的北边,这些流民,极有可能都是从莲花城过来的。
福立这样的说法,还是站得住脚的。
赵山河盯着福立看了一会,轻轻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说完便转身走了。
年轻男人冲着福立竖起大拇指。
“福立,还得是你啊!我说话他不相信,你说他就信了。”
福立苦笑:“殿……公子,他未必相信的。”
……
赵山河和霍亥等人,重新回到城楼上。
户府少府清点这一次的伤亡人数,赵山河将曹如旺叫到跟前,指着城下的福立和年轻男人。
“派人盯着他们,不要起冲突,也不要太明显了。”
“是!”
霍亥在一旁道:“老赵,你是觉得,他们之前说谎了?”
赵山河冷笑一声。
“他们有没有说谎,我现在没时间管,可要说他们不是别有目的,我也不相信,只是现在没太多时间和他们周旋罢了。”
霍亥啧啧两声,冲着他竖起大拇指。
“老赵,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粗人,没想到还是粗中有细嘛!”
赵山河笑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等户府少府过来汇报伤亡人数时,所有人的心头都笼罩了一层阴霾。
“守城军,阵亡三人,重伤七人,轻伤十五人。”
“拔山宗弟子,阵亡二人,重伤五人,轻伤十七人。”
相对而言,似乎守城军的情况要更严重一些。
可这也是因为,拔山宗的弟子们,主要是负责护送流民入城。
而守城军,自始至终都是冲在最前面。
不仅如此,先前在战场上,出现伤亡的那一刻,拔山宗的弟子们就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这一切,赵山河都看在眼里,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人家拔山宗的弟子能来帮忙,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又怎么能要求对方和守城军的士卒们一样,事事冲在最前面,悍不畏死呢?
“霍宗主,这一次……连累你们拔山宗了。”赵山河看向霍亥时,还是满心愧疚。
霍亥的神色有些复杂。
拔山宗的人不算多,这一次带来的弟子,每一个他都是认识的。
虽然他们的表现乏善可陈,可的的确确是出现了伤亡,望着熟悉的人忽然变成冰冷的尸体。
这也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力。
就在这时,忽然有两个弟子跪倒在霍亥的面前。
“宗主,我不要那一百两了!求求您让我回去吧!”
“宗主,我……我不待了!我不想待在拔山宗了!”
“对,我也要走!宗主,您是好人,但是我没那么高尚!”
“这守城,本来就不是咱们的事,那些流民的生死,和我们更没关系!”
先跪下来的两个人,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破开了一个口子。
越来越多的拔山宗弟子冲着霍亥跪下来,更有甚者痛哭流涕。
对霍亥而言,拔山宗的弟子想要退出宗门,的确是一件好事。
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是开心不起来,心情也有些沉重。
望着眼前一张张写满恐惧的脸,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有人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一百两照样发放。
不过,只要还是我拔山宗弟子,只要我还在这,你们就没有离开的理由。”
那些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可思议。
“多谢……多谢宗主,多谢宗主!”
当即便有十几个拔山宗的弟子,连滚带爬地离开,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来。
“宗主,这……这不妥啊!”宋阳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
“李师姐,你快劝劝宗主啊!”
李青鱼擦拭着手中的剑,望了宋阳一眼,摇了摇头。
“宗主说的没错,若是他躲在拔山宗,自然是没资格说出这样的话,可他都在这,身为拔山宗的弟子,又有什么理由临阵脱逃呢?”
“可是……”
“没可是,我们的背后,就是满城百姓。别忘了,拔山宗可是浮云第一宗!
若是浮云城的百姓都死光了,这拔山宗,不就成为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了吗?”
宋阳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能化作悠长的叹息。
“冯不惊。”霍亥突然转脸。
“弟子在。”
“记住阵亡的弟子名字,如果他们有家人,就从金库支一千两,送到他们家里。”霍亥轻声说。
冯不惊瞪大眼睛:“一千两?这……会不会太多?”
霍亥转过脸,望着被抬走的尸体,各种情绪汇聚在一张脸上。
“和人命比起来……钱财才是最廉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