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鎏金铜镜前,焱渊披着缭绫浴袍,对镜自照。
这件浴袍以独窠盘天鹿绦纹样为底,六枚斜纹显花图案,因材质的稀有,全天下只有帝王一人享用。
修长的脖颈,肌肤白皙如玉,乌黑发丝还带着些许湿润,几缕碎发贴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韵味。
身形高大而挺拔,即便只是随意地披着浴袍,也难掩其帝王的威仪。
眼眸深邃,似是藏着星辰大海,目光扫过之处,皆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摸摸秀发,又轻点下巴,最后拉开对襟浴袍欣赏一番里面。
“糟糕,”云影低声道,“陛下昨夜自荐枕席被拒绝,该不会自卑了?”
“绝不会,”全公公斩钉截铁,“哪怕白天升起月亮,夜里升起太阳,陛下也绝对不会对自己容貌和气质——产生任何一丁丁点点质疑。”
焱渊两臂撑在铜镜两侧,无奈道:“朕知道了,一定是朕过于英俊,过于优秀,过于不似常人的无暇,小白兔才不敢亵渎朕。”
他长叹一声,“天啊,你为何将朕生的如此完美!”
云影憋笑出声,只要陛下心里没郁闷出毛病就成。
不多会儿,焱渊张开双臂,任由宫女为他更衣。
那宫女生得明眸皓齿,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胸膛。
“陛下......”她声音娇媚,眼波流转。
焱渊捏住她下巴,“嗯,长得颜色着实不错。”
突然,眼中寒光乍现:“你在觊觎朕?”
宫女颤声道:“奴婢不敢!只是陛下龙章凤姿,奴婢一时看痴了......”
“呵,”焱渊帝松开手,指尖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红痕。
“你野心不小,不过——眼光着实不错。”
他转身,龙纹宝石皂靴踩过宫女的裙摆,“下去领十杖,去浣衣局报到。”
宫女瘫软在地:“谢、谢陛下不杀之恩......”
全公公跪地为帝王系上玉带:“陛下,您心情还好吧?”
焱渊帝挑了一枚今日戴的玉扳指,淡淡道:“朕的心中只有百姓。”
“陛下,明日是离开行宫前的宫宴,皇后娘娘派人送来宫宴的流程和菜品,请您过目。”
焱渊眺望窗外,光阴如梭,来华清行宫已经一月有余。
“让几位大人进来奏报。”
他上御座,拿起奏折,专心处理朝政。
宜寿宫内。
皇太后倚在软榻上,听完宫人禀报,唇角微扬:“陛下连如此姿色的女人都没留下,看来果然把心思都放在了国事上。”
张嬷嬷奉上热普洱茶:“许是这个宫女做得过于明显,陛下疑心重才没要。是个愚蠢的,活该她没享福命。”
太后轻抿一口茶:“昨夜之事,难道真是哀家想多了?”
“娘娘明鉴,奴婢紧赶慢赶去蕊珠殿,确实没发现什么破绽。”
“只能再等别的机会,哀家在后宫的棋子还需再多布几个才可放心。”
这后宫,终究是她的棋盘。
“姜氏是个不安稳的,可凌川又稀罕的紧,被女色所迷,没出息。”
“娘娘别忧心,王氏和薛氏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姜氏在墨府伸不开拳脚,翻不出浪花来,不过是个好看的玩意儿。”
太后鄙夷道:“怪只怪她没有身家能帮凌川,就该安分些。”
她接过张嬷嬷呈上的画册,一页页翻看,“哀家还该给乾儿再挑个好生养的女人,王氏流产身子毁了,不养个一年半载好不了。”
“娘娘说得是,该给晋王殿下挑个名门闺秀才是。只不过,王妃若是闹起来.....”
“她敢?”太后眼中寒光一闪,“自己没本事把孩子掉了,还敢不让乾儿纳侧妃?子嗣之事,何其重要!”
夜深人静时,太极殿。
焱渊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戒贪’二字,是先帝临终所赐。
他翻开‘先帝起居注’,停留在一段记载处,神色凝重。
先帝在位时,朝中有一位名将窦骁,战功赫赫,其妻柳氏貌若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窦骁与柳氏育有一子,名唤窦嘉,年方五岁。
先帝在一次宫宴上见到柳氏,惊为天人,不顾群臣反对,强行将柳氏纳入后宫,封为“柳妃”。
窦骁抱着幼子跪在宫门外,声嘶力竭:“陛下!臣愿以战功换妻子归来!”
先帝命侍卫将窦骁拖走,不屑道:“窦卿,朕赐你黄金万两,另娶便是。”
窦骁与妻子柳氏十分相爱,为人耿直。
宫门外,他抱着幼子,泪流满面:“嘉儿,爹对不起你……”
突然抽出匕首,刺入幼子心口。
窦骁仰天长啸:“昏君!你夺我妻,我窦骁做鬼也不放过你!”
自刎于宫门前。
窦嘉的小手中攥着一匹木雕小马,是柳氏亲手为他刻的。
宫墙上溅满鲜血,百姓围观,哭声震天。
柳妃得知夫儿惨死,心如刀绞。
她在宫中设下灵堂,身着素衣,跪在灵位前。
抚摸着窦嘉的木雕小马,泪如雨下:“嘉儿,娘来陪你了……”
先帝闯入灵堂,怒斥:“柳妃!你这是做什么?”
柳妃冷笑:“陛下,您以为强取豪夺就能得到臣妾的心吗?”
突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入心口。
宫墙上的血迹多年未褪,成为百姓口中的“血色宫墙”。
先帝震惊万分:“朕给你金尊玉贵,你……你竟敢!”
柳妃虚弱讥笑:“陛下,您夺走的……只是臣妾的躯壳……”
气绝身亡前伸出手,唤道:“夫君,嘉儿,我来陪你们了,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
窦骁一家的惨剧传遍朝野,百姓议论纷纷,朝臣联名上书,指责先帝昏庸无道。
一时间朝廷震荡,百姓怨声载道。
御史大夫当庭撞柱:“陛下君夺臣妻,应下罪己诏,昭告天下,臣愿以死明志!”
百姓在宫门外焚烧纸钱,高喊:“昏君还我窦将军!”
窦骁的旧部在边关哗变,险些酿成兵变。
先帝被迫下罪己诏,却已挽回不了民心。
焱渊清楚记得,他十六岁时。
先帝驾崩前,攥着他手,“渊儿,窦骁之事,你说说父皇错在何处?”
焱渊道:“儿臣不敢妄议父皇。”
“错在贪心。朕不该觊觎臣妻,自毁长城。”
先帝没有让烧掉这段历史,而要记在史书上,为得是留给焱渊一个警示。
烛光摇曳下,焱渊合上先帝起居注。
盯着龙纹‘戒贪’玉佩,无奈道:“父皇,你愧对儿臣。”
你老人家没有闯出‘君夺臣妻’的赛道也就算了,还给儿臣留下这么一座警钟长鸣。
焱渊从怀中取出沉香佛珠,指腹轻轻摩挲,眸中星河潋滟,似藏了半池春水。
靠在御座上,凤目阖着,抚摸雕龙纹龙椅扶手——象征帝王无上的皇权。
脑海中浮现出倩影。
美人柳眉秋波,妩媚如花,腰若细柳,天生尤物。
她忧伤时,令人怜惜动容,想紧紧抱住她。
她回眸一笑时,千姿百态、娇媚横生,令人心神摇曳,再无暇他顾。
哎,焱渊第一次理解了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