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下又回到了那个诸侯割据的时代。
国境内狼烟四起，有志之士、或者野心家，纷纷趁着洛莹掀起的逆势，各自占地为王。
赢翳如今能够明面上掌握的，竟只剩下了整个国家的中心，这座偌大的京城。
他已经很少再去后宫了，但仍喜欢坐在高高的金銮殿的龙椅上，目光阴沉地眺望向遥远的天际。
赢翳不愿意承认洛莹的成功。
他将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他的改革太快，百姓们还来不及适应。
就像一根柳条，它很柔软，任由人去弯曲，也只是适应。
但一旦弯曲过了度，它也会迎来被折断的命运。
矫枉过正。
当然，百姓们不是柳条，他们永远不会断。
哪怕压到了极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断了。
可只有松开，你才会意识到，他们仍在一点点地恢复。
他们会反弹。
被压制得越狠，反弹得也就越狠。
赢翳以为自己的力量强大到足够压制住他们的反弹。
可事实证明他判断错了。
但不是他错了。
王是永远不会错的。
远远的，传来一道鹰啸声。
这只漆黑的从异域进贡而来的猎鹰是嬴翳喜欢的宠物。
它盘旋在高高的天际，用锐利的目光俯瞰着世界的样子，嬴翳认为像极了自己。
随着嬴翳的一声口哨，鹰隼飞回到金銮殿上，铁钩般的爪子抓稳停落在嬴翳伸出的手臂上。
这时，嬴翳从它的脚上取下一封前线的驿报。
纸团舒展，上面的字句触目惊心。
又一座藩镇被拿下了。
洛莹的起义军明明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嬴翳调查得很清楚了，他们不过是一群民夫。
可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却又是那样的惊人，连战连捷，直捣黄龙。
不出意外，再有一日的光景，他们就要逼近到京城之外了。
也就是明日，嬴翳便要与洛莹在正面的战场上再度相会。
嬴翳振开手，让鹰隼离开。
他要自己一个人静静。
人心易变，往常围绕在他面前，狗一样讨他开心的那些太监们，今天都不见了。
所幸嬴翳也毫不在乎。
他很清楚，谁赢，他们才会帮谁。
说不定这对于嬴翳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只要他在明日的战场上挫败洛莹，哪怕不杀死她，只要展现出自己的天命正统。
那么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将清楚，都将被施加上一重思想印记。
嬴氏的统治，是无法被推翻的。
原本背叛了嬴氏的起义军们，从此也将望风而靡。
嬴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重新夺回河山，并且统治将更加的固若金汤。
夜已经深了，可嬴翳却没有睡意。
同样，在另外一边，起义军的队伍中，洛莹也将度过这个不眠之夜。
但和嬴翳的情况不同的是，洛莹是坐在温暖篝火前，和欢庆歌舞的百姓们一起，手里还撸着那只偷偷给她加戏的狡猾白狐小仙。
灿烂的火光里，映出一张张质朴纯真的脸庞。
洛莹藏在纱帘后的神情，却渐渐地恍惚。
也许在明日的战场上，刀剑无情，眼前这些鲜活的面孔便将一一黯淡下去。
但他们会为自己曾经笑过、自由过而无怨无悔。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子孙后代，争取一个没有那么大的压迫、可以安居乐业的时代。
倘若回到过去，他们活得再久，也不过是作为牛马，将苦难的一日重复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