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下,夜幕悄然降临。
前往洛阳的一处官道上。
赶了一天路的车架也停了下来。
暗卫们支起篝火,或坐或站的围绕在车架边,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野兽亦或者人。
“咔——”
一阵轻微的响声,惊醒了在车架内休息的吴信。
他瞬间睁开眼,动了动耳朵,认真倾听了一会,发现只是暗卫添柴发出的声响后,才重新安然闭上了眼睛。
自从穿越后,吴信的睡眠就变得很浅。
些许轻微的声响也会让他惊醒。
因为这世道太乱,不警惕些,就很容易身首异处。
更别说随着他继承了飞将军记忆里那些金戈铁马的画面之后,还导致他这一现象变得更加严重了。
不过也算是有利有弊。
利是不容易出意外,提高了安全系数。
弊就是他经常失眠。
就比如现在。
被惊醒后,他就睡不着了。
两道均匀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清晰可闻。
很明显,荀瑾瑜和苏婉清已经进入了梦乡。
感受着左、右肩传来的重感。
吴信的思绪流转。
说实话。
尽管苏婉清在早上信心满满的表示根本不会出问题。
可他依然还是有些忧虑。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呢。
更何况这种把命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也让他异常难受。
但思来想去,吴信最后还是暂时抛开了自身的忧虑。
一是因为泡芙完全不可能害他。
吴信相信她比他自己还重视他的安全。
怕不是有自己有一丝概率会死,她也不会让自己前往洛阳的。
二是因为他本身也不喜欢老是担忧这,担忧那的。
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反正烂命一条就是干。
豪赌罢了。
赢了,天高任鸟飞。
输了,黄泉上路。
不就一死吗?
无所谓。
思索间,吴信直接打开了模拟界面。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上次模拟他评价都没看,奖励也没抽呢。
完全就被最近的事情搞得忘记了。
生前的万般荣耀,万般豪情尽作威武关的一杯黄土。
但也无妨,因为那本就是你一直以来心念的地方。
你叫吴信,无字。
三尺长剑开局,威压天下十载为终。
20岁,初出茅庐,御殿前直面真龙,入赘汉王府。
同年,帮助永安帝苏绾登临帝位,青云直上,不过月余,受拜大将军。
21岁,决战漠北,深陷重围,凯旋而回,天下何人不识君。
天子受难,人心思变,一人东归,只为迎京而归。
血战雄关,垂泪孤坟,誓不负所托。
千里奔袭,收复冀州,豪情逾万丈。
回顾你的前半生。
无一战不是孤注一掷,无一次不是披甲而归。
战必胜,攻必取。
可好景不长,人人皆知你是一把利剑,但你的锋芒太露,受尽猜疑。
无人在意你的意愿,无人在意你的抉择。
君王希望你容忍,大臣希望去除你的威胁,部下希望你上前。
疑心作祟,磨刀入耳,终于爆发,然言君臣不负,安抚了你的内心。
到了这一步,你很迷茫,你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你也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答应荀瑾瑜的誓言在你心中激荡,君王的恩宠令你心生不安。
可你从不是一个犹豫的人。
迷茫的话,那就直直走下去,总会有答案的。
领九锡封付,建牙开府,剑履前赴。
武定四州,明霸业朝夕,故剑情深,一统北方。
而立之年,为民复仇,讨灭高句丽以振国威,威震四夷。
用时九年,一统天下。
可荣耀的尽头的孤独。
你依旧没有选择的顺天应人,登临帝位。
可那皇帝之位上,不是江山多娇,而是刀光剑影。
为扫除潜藏枭凶,不坠青云之志,你虚心纳谏,为万民计。
知其不可而为之。
推科举,兴教育,揽遗孤,孜孜不倦的过问天下之事。
你第一次当皇帝,你有很多不懂,你也非天资聪慧之人,对兵法游刃有余的你,对于治国实在是难以言喻。
但没关系,你会用人。
不管看你不顺眼的苏氏旧臣也好,崇拜你的平民学子也罢,你都一视同仁,凡是有才能之人,皆给予尊敬。
可偶尔你也会感觉疲倦,荒唐的与自己的心爱之人一起叛逆发泄压力。
可上天好像跟你开了一个玩笑,你才刚刚开始展现宏图大志之时,就要陨落。
恐慌占据你的内心,无人可接过你的大权,维持刚稳定的大周。
你不想让人为你担忧,因此饮鸩止渴,开始安排身后之事。
昭武之治,是你最后的绝唱。
你不损丝毫民力的以虎狼之相快速的掠夺四海,以充大周。
在你治下,大周国力强盛,百姓富足,思想开放,军力鼎盛。
你巩固了吴周“以武立国,府兵御天下”的根基,并确立了以新关中权贵与军事功勋为本位的统治集团。
而这也为你身后之事埋下了祸根。
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埋葬的东西再一次在自己手上重现,你内心痛苦不堪,但无人可知。
可非信背诺,天不假年怎知天命只留给了你数载之光。
你不知腰间的宝剑还要沾染上多少鲜血。
不过身为皇帝,你必须那么去做。
为了你死后,大周的稳固,你屠杀了大量的苏氏旧臣,也把目光注视在了苏绾身上。
但不忠不孝不义的你,终究是念了一份旧情,选择放过了她。
时也命也。
你犹豫过、反省过、怜悯过、挣扎过。
也许留给你的时间再长些,你与她本不该如此。
可矛盾的是,那些真正塑造你们的东西,从未写进履历。
温情是你,无情也是你,人本就矛盾的复合体。
二者之间,你没有取舍的余地,并非什么交错的人生,而是你的命运本该如此。
在病榻之上,三十七岁的你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空余下一句—
“吾何其德薄也。”
你是“大周世祖”,周武帝吴信。
生如闪电之光耀,死如彗星之迅急。
虽然耀眼,却也短暂,虽然短暂,但也耀眼。
在你死后,皇后苏婉清为你殉情,你既尊敬又讨厌的臣子云阳失声痛哭。
他见证你一步一步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可也见证你失去了你本来拥有的东西,他纠结许久,本欲提醒你,可最终也是枉然。
你死后第三个月,他也猝然长逝。
在后世记载中,他对你的起居注,标记了他个人大量的夸耀之词。
你死后的一年,丞相荀瑾瑜也因抑郁离世,独留下你十一岁的儿子吴穆尧。
好在你留下的军权与民心是他最坚固的后盾。
他很坚强,也许就跟你一样,他从未迷茫,而是牢记你的教导,冷眼看着那些飞扬跋扈的将军和露出獠牙的文人争权夺势—
“孩子,耍威风好勇斗狠,这很容易。”
“学会宽恕,学会受气,学会容忍,才是最难的。”
“这是你父皇穷尽一生学会的道理,看清自己身上的责任,不要凭一腔意气用事。”
最终在隐忍了许多年后,凭借着你遗留下的势力和身后的平民势力一举夺回了大权,并重新掌握了你的利刃,开创了吴周的巅峰—
启元盛世。
半生英武、半生昏聩,最后醒悟,是他真实的写照。
好在,他最后还是没酿成大错。
和你一样,他也从未想过立宗庙,生命的最后,过程虽曲折,但他还是传位给了周章帝—
苏绾和你的孙子。
苏熠的儿子。
那名为苏文的孩子。
吴代苏,亦还于苏。
王朝传承一百九十载,终于内斗,而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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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姿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