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同义茶馆离开后,赵本善去了趟满铁区的鬼子洋行,买了四十多块钱的各色糖果。
不是非要跑那么远,而是只有鬼子的洋行,才有糖果卖。
等回到三号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院里的灯笼全都亮了起来,红彤彤的很是好看。
赵本善刚要往院里走,迎接看到一个陌生人从院里出来。
那人走的很匆忙,错身的时候险些和赵本善撞在一起。
“过年好,过年好。”
那人匆匆道了两句‘过年好’,都不等赵本善回话便离开了。
等到赵本善再往里看,正看到杨劳跟丢了魂儿似的站在原地。
“老杨,你在这儿站着干啥?咋不进去跟大伙热闹热闹呢?”
三号院合伙过年,总要有个合适的地方。唯一合适的便是陈大厨的酒馆了。所以战姨便决定,年夜饭在酒馆里吃,完后再各回各家。
直到赵本善走到杨劳近前,杨劳还没有回过神儿来。
“你咋了?”
赵本善伸手在杨劳眼前晃了晃,发现他没有反应,便又动手推了推。
杨劳这才回过神儿来。
“哦,啊,是赵哥啊。我没事儿,就是出来发会儿呆。”
说着,推着赵本善的肩膀,就要往陈家酒馆里走。
“走,咱们进去热闹热闹。”
杨劳不想在赵本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糟糕情绪,在极力的控制着。
但他这点小心思哪里能躲过赵本善的眼睛,在他说自己是出来发呆的时候,就被赵本善看出了不对。
反手拉住杨劳,不悦道:
“有啥事不能说的,还想瞒着我不成?”
杨劳的脚步一顿,反过头,怔怔的来看向赵本善。
“我……”
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赵本善眼睛一瞪,眉头一挑。
“咋?啥事儿还想瞒着我不成?你要是不说,我就去问嫂子去。”
想来杨劳如此模样,应该是刚才那个人和杨劳说了些什么才会如此。
赵本善这么说,也不过是想吓一吓杨劳而已,想让他把话说出来而已。
“别……”
杨劳连忙喊住赵本善,眼神虽然还是很犹豫,但明显松动了不少。
好一会儿后,杨劳长叹了一口气。
“我和你说了,你可别和别人说。”
赵本善点了点头,保证道:
“好,我替你保密。”
杨劳又盯着赵本善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刚才,裁缝铺的东家派人来和我说他家要搬离奉天。明年裁缝铺不干了,要兑给别人。他让我早做打算,趁着过年再找个活干。”
赵本善一听就明白了,杨劳这是没了工作了。没了工作,他家也就断了生计,怪不得杨劳会如此。
又见杨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继续说道:
“嗨,我也想明白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我还有手艺在,我要是找不到活儿,大不了挑担子做零活去。
好了不说了,咱过年去。有啥事等过了年再说。”
杨劳说的轻松,赵本善可以想象到底有多难。
不说挑担子走街,是靠天吃饭。
就说奉天的大小街道,哪里没个帮没个派的,你一个外来人走街串巷,要是被他们逮到了,轻则抢光你的钱,重则还要挨一顿打。
就像马军摆摊儿卖个猪杂汤,还要拜山头,交分成呢,更别说他了。
就在这时赵本善忽地想到,杨劳上班的裁缝铺好像是在满铁区。
赵本善连忙问道:
“对了,他的裁缝铺在哪儿来着?”
“在平安通路135号,怎么了?”
听杨劳说,裁缝铺果真在满铁区,赵本善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行动队在奉天的各个据点、安全屋,没有一个是在满铁区的。
如果能通过开裁缝铺,况且,‘救国金’行动之后,鬼子在所有进出满铁区的路口都设了哨卡,凡是要进满铁区的,都要一一查看证件。
队员们想要进满铁区,难度倍增。
如果能将裁缝铺兑下来,行动队有了一个在满铁区的据点,对以后的行动大有好处。
“不就是你东家不干了吗?这有什么的?大不了咱们把他的铺子兑下来,继续干不就得了?”
“兑下来?”
杨劳先是一愣,而后苦笑道:
“别想了,我之前听东家说过,想兑他的铺子,少了一万元日币可不行。”
一万元日币确实不少,但对赵本善来说还真就算不上什么。
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只得皱着眉头道:
“一万元日币,确实不少。”
假装为难了一阵,便拉着杨劳往楼上走。
“我没细数家里有多少钱,想来应该差不多。你在这儿等会儿,我上去看看家里的钱够不够。”
赵本善此话一出,杨劳目瞪口呆。
之前只知道赵本善有钱,却从来没想过赵本善这么有钱。居然有心想凑出来一万元日币。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赵本善深藏不露啊!
看着杨劳一脸的不可置信,赵本善微微一笑。
“怎么?不相信?”
杨劳连连摆手。
“信,我信!”
虽然不是很相信,但杨劳心里还是希望赵本善能拿出来这一万元日币的。
毕竟赵本善要是真能把裁缝铺兑下来了,他也就能保住工作,保住一家人的生计了。
“我在满洲第一医院上班,虽然一个月也就一百多元日币。但我是满洲第一刀啊,不少人私下找我做手术的。
这两年下来,也差不多攒了一万元日币。”
毕竟将裁缝铺兑下来之后,还要去市政厅办手续的,解释一下来源还是有必要的。
……
担心一万元日币不够,赵本善回家后准备出了一万两千元日币。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赵本善从家里出来,然后告诉杨劳。
“有一万两千多,应该够把裁缝铺兑下来了。等明天,咱俩买点东西去找一下你的东西,把铺子兑下来。”
也就这会儿工夫,年夜饭准备妥当了,苏大强在陈家酒馆的后门,吆喝了一嗓子。
“年夜饭好了,都回来吃饭了!
内几个乱跑的,别在外面疯了,过来吃饭了。说他们没说你们是不是,内几个放炮仗的,也都过来吃饭了。”
一番吆喝,将院里几个疯玩的孩子全都叫了过去。
赵本善和杨劳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
战姨出了大部分钱,赵本善的一扇猪肉,陈大厨的手艺,各家女人帮厨……
众人拾柴火焰高,三号院合伙过年,这顿年夜饭做的是出奇的丰盛。
从三点多开始吃饭,吃饱了便打会麻将,玩的差不多了又一起包饺子、放炮仗……总归是热闹的不行。
赵本善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开心的不行。在东北沦陷的这三年里,这还是赵本善第一次敞开心扉,毫无顾忌的玩乐。
开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开心的不行,这种感觉让赵本善深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