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来,致礼接,又很快挂掉了。
乔麦问谁啊。
致礼说:神经病,喂了一声没动静了。说完像只苍蝇奔向了厕所。
一会儿电话再响,这回乔麦接了。
天空飘来一句话,乔麦脑袋疼了一下,电话里有个男声说:你是乔麦吧,我找小媛。
狗屎真来了,小媛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居然知道她家电话。
乔麦:小媛是谁,我不认识她。
男人:别装了,你和她是闺蜜,你给小媛做饭,还陪她睡觉。
原来暗处有双偷窥的眼睛,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乔麦:你想怎么样?
男人:我想知道小媛去哪儿了?这个婊子又跟我玩失踪。
乔麦:你是她什么人。她去哪儿凭什么跟你汇报。
男人:我是她男朋友,她十五岁就和我好了,花我的钱,吃我的喝我的,我当然有权知道她去了哪儿。
事已至此,乔麦确认那人是小媛前男友的身份。他躲在暗处,连自己家的电话都搞到了,很可能连住址都知道。
乔麦:小媛去哪儿我的确不知道,等她回来我要见着她,就跟她说一声。
那人嚷嚷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那天我见你们一起吃饭来,少装了,你不告诉我,我让你也不好过。
心里怎能没恐惧?乔麦尽量语调平静说:我看看能通过别的朋友联系到她吗,你别急啊,联系上她就让她给你电话。
男人:那小婊子肯定不联系我的,我一会儿再给你打。
电话挂了,乔麦感觉又站在孤岛上了。
致礼又掉在毛屎坑里去了,等他出来,一定要告诉丈夫,让他想想办法,她无力独自承担恐惧。
她拿起电话,给阿飞的BP机发了信息,要小媛给自己回个电话。
过了不久,小媛真打过电话来。轻快的叫着嫂子,她的人生仿佛从来没有阴暗,一览无余的明媚。
乔麦也不想遮掩,如实相报。
电话里的小媛顿了一会儿,忽然哭起来。哭够了,抽抽搭搭说她以前小,不懂事,交了个大十岁的男友张亮,本来已经分手,那张亮最近忽然来小城,想跟她复合,她想甩也甩不掉。她恳求起乔麦嫂子不要跟阿飞说,阿飞要是知道就完蛋了,也不要告诉致礼。
乔麦问:你确定能甩掉他?他可是连我家都知道了,找不到你就来找我。你先给他个电话稳住他,别让发疯吧。
小媛乖巧的说着好,再次请嫂子放心,她有个干哥哥能帮她摆平这个张亮。
挂了电话乔麦心里还是不安,干哥哥湿哥哥也许是小媛随意扯来的谎话,她害怕小媛的前男友再打过来,就把电话听筒拿开了。
致礼又在卫生间把自己的两条细腿蹲麻了,蹦跳着,像个瘸腿的兔子,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只要他在家,背上就背着一个大沙发。
致礼问老婆刚才和谁打电话,这么长时间。
乔麦本来想把小媛前男友的事告诉致礼,想到小媛的嘱咐,又把那事先吞到肚子里,只说和老同学聊了一会儿。
2
晚饭时分,饭菜刚上桌,就听门铃响。
乔麦去开门,把木门打开,防盗门的格栅外,一下子看见了鬼。把她吓了个趔趄。
小媛的前男友张亮找上门来了!
那张亮低声问:你老公在家吗?
乔麦紧张答:在。
张亮:你出来下,我有话对你说。
原来家里的电话打不通,张亮找上门来了,失恋的男人疯了,要通过乔麦找到小媛,即使找不到,也要乔麦充当说,让瓷娃娃回到自己身边。
乔麦慌乱中关了门。
致礼从厅走到这边,问乔麦谁啊。
乔麦说门外有个变态。
门铃狂躁的响着,像永不停歇的夜半歌声。
致礼走过去,打开木门,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致礼:找谁?
张亮:找你老婆,打听个事儿。
致礼:有啥事跟我说。
张亮:我说几分钟就走,要乔麦出来下。跟你说没用。
致礼说着好,没有立刻开门,他满脸阴天,走到书房去了。
那不知好歹的张亮拼命晃着家里的防盗门,满楼道都听见了。张亮嚷嚷道:乔麦,你给我出来,我有话给你说。
乔麦对着门外骂了句:滚开,别来找我。小媛与我无关。
就见致礼拿着乔麦藏在书房门后的擀面杖过来,一脸杀气。完了,致礼当是老婆把相好的招来了,一场战争马上起来。乔麦赶紧补救说:爱的亲,那是小媛的前男友。是个混子,你别惹他。
致礼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到门口,只听咣当一声,门开了。两个站着尿尿的面对面。
张亮说话有点小结巴:干嘛这是,不过是找你老婆说件事。
话音未落,只听致礼大喊:妈的,你个奸夫明目张胆找上门来,当我是谁。
一棍子打去。下手时,还留有分寸,是对着狗腿打的。那张亮也不是吃素的,早有防备,蹦到楼道下了两个台阶,叫着:来啊,老子也是混社会的,谁怕谁。
致礼拿着擀面杖追过去,这回劈头盖脸打下去,张亮两手一抓,两人上演夺擀面杖大戏,最后擀面杖不知怎的脱落,掉到楼下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雄性动物打架这么不要命,乔麦吓傻了一会儿,转身跑家里把不锈钢盆子拿出来,准备冲下楼下去救夫,她要对着张亮的脑袋扣下去。
一路扭打到楼梯的平台,致礼的小身板有点吃亏,被张亮窝在身下。机会来了,乔麦奔过去,举起不锈钢盆,像在农村的田野里扑蚂蚱一样,发扬稳准快风格,一下罩在张亮脑袋上。
张亮忽然脑袋发懵,致礼趁机翻身过来,把仇敌窝倒了。
撕打中,不锈钢盆子跌落的声音,惊动了整个楼道,有人闭门不管闲事,有人冒出头来。
三楼防盗门大开,陈有福出来,一看这情形,立马冲上去拉架。
陈有福说着: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把那张亮一把提溜起来,暗中使了部队那套擒拿术,张亮动弹不得。致礼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张亮的身体当了沙袋,一顿胖凑。
那张亮被打的求饶:兄弟,误会了,我不是找你老婆,你干嘛打我……
陈有福也怕楼道里制造凶杀案,劝致礼停了,有话讲清楚。
那人结结巴巴说,他来找乔麦,是为了通过她打听小媛。他是小媛的初恋男友。
致礼半信半疑。
陈有福说: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听明白了,以后不许到我们这个楼道里来找茬,我们楼道里每家男人都是武林高手。
3
张亮灰溜溜跑了,下楼的时候腿一瘸一拐的。当年打群架中充当放风角色的陆致礼,打起架来竟是狠角色。当然,他脸上也挂了伤。
楼道里看热闹的邻居各自回家。
王琴说:你信那男的不是来找楼上小媳妇的?
陈有福:小乔和我一个单位,人挺老实的。
王琴:男人啊,什么狗眼。看她那风骚样吧,老公半个月不在家,寂寞难耐,这么快找情人来了。要找也找个好的啊,偏偏丑的没下巴,怎么下去嘴。
陈有福没吭气。他的耳朵又像蝙蝠,搜集到楼板上的一声响。
陆致礼打完架,带着那根老婆准备用来教训他的擀面杖回家。乔麦也找到了不锈盆,那盆子在战争里中弹很深,变了形。
一进家门,他就把擀面杖往地上一扔,仿佛戳了楼下陈有福的脑袋。
致礼对张亮的话将信将疑。怕他为了求饶,临时把小媛搬出来当护身符,小媛才18岁,在致礼心中清纯可人,怎么会找这么个丑男人来恶心人。
况且,找小媛怎么找到自己家门上来了?是不是以为自己不在家?若不是陈有福拉架,他简直想把奸夫打死。
他心里郁闷,越想,火山越是集聚了能量,就要爆发。
乔麦拿了酒精棉棒,要给光荣负伤的老公擦洗。致礼的腮蛋子,一道长长的红印子,张亮的爪子还很锋利。
致礼一把推开老婆:不用!
乔麦站不稳,倒在地上。
虽然委屈,但小媛招惹的屎已经糊到自己身上来了,惹得一家子不安生。乔麦爬起来,赶紧解释说那是小媛的前男友,并把那天小媛在商场三楼卫生间的事儿说出来了。
致礼沉默着坐着,表情由愤怒,变成受伤。
半天,致礼说:有什么证据呢?
乔麦: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跟那人好呢?
致礼:他有胆上门来就是。
乔麦:我把电话故意没扣好,他才找上门来的。
致礼:他连咱家的电话都知道?
乔麦:小媛叫我不要告诉你和阿飞,我为了她的面子就没说。
致礼:你不是讨厌小媛吗,这么向着她啊。
乔麦:不信给小媛打电话,澄清这事。
乔麦开始态度强硬,跑去按了小媛刚显示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铃声一直响,没人接听。
致礼外泄在沙发上冷笑:越描越黑了,把屎盆子扣在小媛头上。我早就觉得不对了。
乔麦洗不清自己,又气又急:还有喜欢扯着绿帽子让自己头上扣的。我们之间就这么没有信任吗?才结婚连一年都没有,致礼,和你生活,为什么我感到很累?你这么对我,怎么让我有信心和你过一辈子?
她说着,眼里涌出泪来,就想出门透透气。
致礼说:去哪?那个没下巴的丑东西是不是还在外面等你?
致礼这么一说,乔麦倒不想跑了,也不想解释,转身钻到大卧室,把门关上来,她要一个人静静。顺便问问静静,这日子怎么过?
到了半夜,致礼无声的溜了进来,从背后抱住了乔麦。乔麦没睡着,没有拒绝。但是她成了哑巴。
致礼说:老婆,别生气了,生气会变胖的。
乔麦还是哑巴。
致礼使劲把她掰过身来,趴在她身上,说:老婆,我心里很害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致礼平时咋咋呼呼,这句话忽然让乔麦心软,哑巴开口,嘴上不饶人:你还在怀疑我跟那男人有一腿吗,我要出轨,也要找个扮相好的过过瘾啊,满足下虚荣心。
致礼像个果子从老婆身上跌落,直挺挺的躺着,自顾自说:我总觉得你不爱我,是为了找个正式工才嫁给我的。
乔麦忽然哈哈大笑:哪个姑娘结婚不是有所图呢?在乡下的图点彩礼,城里的图个依靠,还有错吗?总不能图一个男人又丑又穷又坏吧?那才是爱情,屁话,道德绑架。
致礼依旧是吃错药的样子,沉默着。
乔麦觉得跟致礼结婚,像两条平行线,致礼并不了解她,其实她也不一定了解致礼的内心。但此时,致礼的心里有个没安全感的小孩子,害怕被伤害,被抛弃。
她翻身起来,一个果子啪嗒跌到另一颗果子身上。她抚摸着致礼的脸,这是致礼最难以抵抗的小动作。是那种母性的温柔。
乔麦说:你会跟阿飞说小媛的事吗?
致礼:不会的,我已经替哥们打跑了他,还要给小媛留面子,不会说。
致礼把功劳都揽过来了。
深夜里,两个果子已经重叠,汁液四溢。乔麦走了神,致礼使用暴力对付小媛的前男友,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真的能把那摊屎清理干净?
黑夜深深,她有深深的恐惧。
4
第二天,风和日丽,小夫妻回A城大本营。
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一大家子在饭店吃饭,为新姑爷上门攒个面子。
致礼的三姐在爱情路上蹉跎到32岁,终于把新男友带回来。新姑爷一副有为青年的样子,俊朗挺拔,比三姐还小两岁。两人眉来眼去,齁甜的感觉。
乔麦暗中观察,心里很是羡慕。她觉得和致礼好像没怎么恋爱就结婚了,幻想结婚后再恋爱,可是小插曲多多。这不是爱情应该有的样子,可爱情的样子是什么?她好像没有淋漓尽致体验过,心里有遗憾。
一家人其乐融融。
致礼站起来给未来的姐夫敬酒。落座后,主位上的婆婆忽然像发现了什么,问:小四儿,我看你脸上一道血印子,怎么回事。
婆婆眼睛耳朵超级好使,脑子又聪明,凡事逃不过她的眼。
致礼开玩笑说被猫抓了。
婆婆心疼儿子,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致礼解释说是在平台上班时的工伤,被铁丝划的。
婆婆又瞅着儿子的脸,坚定的说:不对啊,看着像是刚刚一天的新伤。
又转向乔麦:你跟致礼打架了?
乔麦很囧。一家人的宴席上,还有新姑爷第一次进门,婆婆心疼儿子忍不住流露,非要弄清楚致礼脸上的伤。
乔麦也开玩笑:妈,要是我们打架,我能打过致礼吗,他怎么也是个男的,力气大着呢。
婆婆:不一定,现在女的都是母夜叉。对门萍萍妈打不过萍萍爸,但是每次都是萍萍爸脸上挂彩。
大姐二姐也问致礼怎么挂彩了。
致礼不耐烦解释说工伤。
大姐二姐也就不再问什么。
婆婆说:小乔啊,你们刚成家,你是个临时工,挣钱少,都是致礼在挣大头,他一走就是半个月,海上风大浪大的,虽说挣钱多,但遭罪啊,他回来休假,你要心疼他,让着他……
乔麦乖乖的点头。她心里很不痛快,守着新姑爷,婆婆这么护犊子,这表明了致礼脸上的伤,是自己不懂事跟老公打架抓的。
婆婆坐在主位上,像个皇太后,继续发表懿旨:老三对象也不是外人,我就趁这机会说说,老大老二老三,你们都要疼自己男人,结了婚,男人就是天,女人是地,天塌了,地上的一切也都压夸了。我经历过这滋味……
喜宴一下子气氛不对。婆婆又扯到伤心事上了,致礼的爸爸就被电老虎吃了,当年,她自己带着四个孩子,婆婆的天一定塌下来过。
这时候,姑爷忽然端着一杯酒到老太太跟前,说:阿姨,给您端杯酒……
一杯酒化解了尴尬。新姑爷救了场。
乔麦看着婆婆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老脸上马上跑来两朵生动的云彩。她在单位机关里想躲起来,在大家庭的喜宴上也想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