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下午的此时,鸟又准时回笼。
乔麦站在四张面板前,给李经理念稿子。
早上的晨会,李经理的戏由效益工资又唱到安全大检查来了,大家的思路跟着转到大检查上来。红头文件很快下发各办公室,乔麦又写出了八股的文字,她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年关将至,广大干部职工在公司李经理的正确领导下,树立安全就是效益的观念,将安全生产放在重中之重的位置上来,公司上下团结一致,将目前工作又上一个新台阶……首先从身边做起,对各车间宿舍进行了系统大检查,在检查中,发现了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比如:灯泡功率大,闸刀开关多,线路杂乱等,领导分别给予现场指正并责令进行限期整改。取得了安全检查工作的开门红……”
灯泡功率大,闸刀开关多,线路杂乱,这些胡诌的东西连乔麦这外行都觉得经不起推敲。如果连续写这样的八股文字两个月,乔麦想她可能不会说人话了,她和致礼做爱都要说:“为了提高出海人员的战斗士气,男人要多练练兵女人要多讲求无私奉献,把青春和热情献给……”
致礼也许会嬉皮笑脸接招:“来吧,慰安妇。”
乔麦放慢速度来读这篇八股文字。读完后李经理说写的比上篇有进步,以后继续努力,有追赶陈主任文笔的潜力。
陈主任的文笔,又让乔麦走神。不知道陈有福和王琴做爱前会不会讲文明树新风发扬实干精神顺便节约闹革命。
她暗自佩服自己于险恶里开出自嘲的花朵。这时候李经理没有拐很多弯就扯到跳舞的主题上来。
天色依旧阴沉不堪,房间里光线阴暗,李经理依旧没有开灯,他也许要以身作则节约用电。低沉的号子又弥漫开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李经理的声音像是给阴天洒了盐而不是下了雪,乔麦又感觉自己像纸片在风中旋转凌乱,要命的是,她的胸口又开始流汗。
然后,李经理照例给她指出了缺点,还是姿态僵硬。这次,李经理非常专业的扳了扳乔麦的肩膀,说姿态僵硬的最大毛病是肩部不放松,乔麦感到李经理巨大的手掌弄疼了她的肩,她胸口不由自主流出一股热汗。
然后,李经理就松了手。坐到了四张面板背后的老虎椅上,老虎椅上的老虎垂下眼皮,乔麦就知道自己被解放了。
解放后的小鸟迅速回巢,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迎面遇见滚圆的小马和有棱有角的陈有福,两人边走边小声说着什么。
食堂贫农厅越来越清汤寡水,小马脸上越来越油光可鉴了。小马笑眯眯地问:“小乔妹妹这是急末慌地干啥去了?”
乔麦并不答话,对着两人一笑而过。
2
第三天下午此时,鸟又遵照指示回笼。这次,乔麦挖空心思将八股文写的很长。但是,她念到三分之二,李经理就示意喊停。
李经理说,为了配合效益工资的实施,他要发动全体干部争当项目经理,这样就会涌现出很多经理。这些未来的项目经理要组织业余学习,党支部团支部要来给项目经理们补课。
李经理要封很多经理的官出来,乔麦心想一片树叶掉下来,砸中十牛头有九头经理。
李经理动动鲶鱼嘴角说:“小乔同志,你也要力争上游,你虽然是外雇工,也要思想上追求进步行动上好好学习,积极向组织靠拢,有机会成为项目经理。”
乔麦毕恭毕敬回答者好。李经理给了她这样的底层职员一个大饼。这个大饼令她嗅到了不安的气息。
这次进入跳舞环节就像计算机进入程序。谜一样的身躯压过来,乔麦就成了纸片。沙发,绿叶植物,书柜,纸片依次飘过,后来就飘到里屋的门边。
这一次,乔麦看见李经理的休息室居然半掩着房门,她忍不住迅速瞥了一眼。
一张铺着紫色小花朵床单的双人床露出半壁江山,这个大老粗的寝室充满着神秘的闺房气息。
这个发现让乔麦心脏狂跳不止。她很害怕李经理揽着她的腰顺便拐进门去,来来来,看看这里的风景……一连串的热汗从胸口滚滚流下。李经理感到她手心的潮湿,一个旋转骤停,巨大的身体把乔麦别在门楣处。
乔的身体成了僵尸,等着被处置的命运。
李经理摸了一把乔麦的手心,低声问:“怎么了,小乔你出这么多汗,我都快抓不住你了。”
乔麦缓过神来,虚弱地说:“李经理,我可能有点头晕。”
乔麦说完这句话悔死了,李经理的大手像个大饼一下子扣在她的额头上,她和这个男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属于男人的特殊体味如此清晰的嗅到,男人味是丛林里一种野兽的味道,远没有女人味好闻。
大饼来回翻动一下就停住了,李经理说:“好像有点热,是不是感冒了?你吃点板蓝根,赶紧把感冒打压下去。明天你过来的时候,我可不希望你病怏怏的。”
还有明天?仿佛恐怖片的借尸还魂,杀掉一个魂魄还有一个重复的魂魄要来索命。她在明天的悬疑里沦陷了…
3
乔麦觉得自己要抑郁了。她害怕和李经理切磋舞技总有一天会切磋到里屋去,成为床单上紫色花丛中的一朵,被主人压在身下。
天下抑郁症患者都是巨大的心事浮萍无依。而她似乎是有依的。她还有家,致礼还在。但她又无法将这莫须有的担忧告诉他。
“爱的亲我有心火,晚饭只吃黄瓜。”
乔麦把黄瓜皮消掉,露出修长绿色的身体。一口咬下去,清爽的感觉把什么东西压下去了。
致礼过来不怀好意地说:“你是不是喜欢长的家伙?吃着爽吧?”
说着抢过来咬了一口。乔麦窝在沙发里就着致礼的口水继续吃黄瓜,并不搭理那个无厘头的岔。
咔嚓,致礼又过来咬了一口。乔麦继续吃他的口水。
致礼又凑过来,这次将黄瓜掰了一大半去,乔麦手上差不多只有一个黄瓜把了,这才回过神来,霍的站起来,一脚飞出去轻轻落在致礼的屁股上:“哎呦呦,流氓,妒忌人家黄瓜长呢,所以你就赶紧吃掉,要人家向你看齐。”
说着,她举着黄瓜把摇晃着,顷刻间转换频道遁入成人玩笑里,大笑不已。致礼时时刻刻把生活里的物件扯到那方面上,他真是个生龙活虎的男人。
致礼小腚上中枪,又遭乔麦打趣,吃了亏的男人回过身来一把从乔麦背后抱住她,使劲揉搓着她的两只大白兔:“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好啊,你承认你是喜欢黄瓜的长度了,你是不是特想见识一下别的黄瓜啊。”
乔麦挣脱不得,笑着说:“哪个女人不喜欢长的啊,不过女人爱黄瓜取之有道,不像男人塞个烂杏都要尝尝,别人园子里的黄瓜长得再好也未必惦记着,女人只要适合胃口的一款……”
这时候她脑子里闪过李经理鲶鱼的嘴角,巨大的迷一样的身板,耳边似乎回响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干巴巴的号子,整个人忽然暗淡下来。
致礼接下去说了些什么黄话,她又接不起岔来,只任凭他的手在她容易流汗的胸脯上摸索。
4
第二天致礼就要去出海了。凌晨三点钟,楼下老孙家的公鸡敷衍的喊了一嗓子,乔麦忽然醒来,窗外还是黑压压的天,她睡不着了。
致礼仰面朝天的大睡,打着轻微的小呼噜,他总是活得没心没肺,而她总是侧过身子弯成虾米双手抱在胸前,这也许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睡姿吧。
黑暗中她脑子里清晰的浮现出李经理小房间里那半张紫色小花的床单,也许她就是那上面的祭品,蚊子一样甩了一床残血。那个面包沙发也可疑,她会不会是热狗里一根火腿肠……
在和各色人物的交往里,她看出了陈有福的好感王经理对她的那点意思,从来没有看出李经理潜藏的祸心,他是她害怕的铁杆人物,一本正经的要与一切女色绝缘,却罩了一张网,她感觉这网在慢慢的在收紧,她也许逃不掉了。
致礼,对不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婚姻是要至少要保持彼此身体的忠诚,我是灵魂时常在浪尖上跳舞的女人,我感到孤独,你永远无法捉住我囚禁我的思想,但我不稀罕别人园子里的黄瓜,他们的长短粗细与我何关,那是害人精…
乱七八糟的独白让她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英勇就义的刘胡兰,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沉默的羔羊》里那些被宰的小羊,李经理就是杀人恶魔汉尼拔,又觉得汉尼拔那样高智商的男人充满魅力,李经理这大老粗简直不配给人家提鞋。最后她决定做智慧勇敢的朱迪福斯特,一双大眼溜圆莫测,别人园子的黄瓜来袭,一剪刀咔嚓了!
窗外的夜空隐约有星斗闪过,她一只手摸到了致礼的排骨。
她赤条条的爬上致礼的身体,柔软的身体覆盖着致礼的排骨,侧脸贴着他的下颌,长发青藤凌乱一床。她像掺了酵母的面团,静静地等着命运把一切痛苦欢乐发酵。
致礼醒了,享受着面团的覆盖大礼,过了一会儿他胸膛起伏如小风箱:“爱的亲你把我压扁了,女人才是被压的动物,男人应该在上面。”
说着他一骨碌把乔麦柔软的身体反倒身下。
他已经好久没有凌晨三点起来折腾了,有规律的生活他有足够的时间吃到油水。但身体的记忆里还有这个点龙腾虎跃的符号,他把老婆破天荒的亲热看成主动的求偶,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终于打开了她的情欲之门。
女人的情欲之门一旦打开就是洪水猛兽,她和他轻车熟路的开带颜色的玩笑,不但动嘴还要动身。在马上到来的十五天空窗期里,也许他们要抓紧享受一次鱼水之欢。
他几乎不需要什么前戏就迅速进入,乔麦的世界天干物燥。
她饱含着马上要跳火炕的痛苦之心以及对致礼充满了歉疚的想象,原本只想静静享受一会儿面团被发开之前的美好和依恋,她觉得女人的身体一旦被不喜欢的人入侵心也就乱了,却被致礼粗暴打破。
她轻声喊了一嗓子:“你的黄瓜带刺,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