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餐，乔麦问陆致礼：你不是问我要了阿飞的电话吗，好哥们怎么不聚一聚？
致礼：保镖是狗腿子，寸步不离主子，没时间。
乔麦便不再追问。
其实，阿飞有时间出来的。
大员白天出海视察，犹如皇帝临幸，王经理单位倍感光荣。于是在公司的内部宾馆设宴招待大员一行。
公司的领导陪同大员在贵宾餐厅吃饭。对大员的随从们也不敢怠慢，在餐厅摆了一桌，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
阿飞跟领头的说要出去会个哥们。领头的知道阿飞又回到老根据地，再加上大员用餐时间可能比较长，就给了阿飞一小时的时间。
阿飞从未想过小媛会主动约他。小媛说感谢他送自己那么大的红包，要当面答谢他。
爱情是一场比贱的游戏，对方一招手，钢铁长城也倒塌，他贱贱的奔向她。
他不再是那个落魄的阿飞，他要站在小媛面前，给她看如今出息的自己。
走了几年，小城还是有很大变化，小媛选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和阿飞见面。当年俩人相好，吃遍了小城的馆子，不是火锅就是炒菜，毫无新意。难得有家西餐厅，抄袭大城市的格调五六分，也算惊艳了。
阿飞找了一间包厢坐下。给小媛发了信息。
小媛回复：马上到。
很快，爱人像只花蝴蝶，扑进灯火里，扑倒他怀里。
半小时过去，他没有等到小媛，就给她打电话。
电话显示关机。
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贵。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情流逝。
服务生一次次端着托盘来。披萨，牛排，意面，芝士焗饭……很快一桌子。
但是小媛没来。
还差十分钟就到了请假时间，阿飞离开西餐厅。他前台结账时嘱咐说，自己坐过的那一桌先保留一小时，待会儿女朋友会来吃。
小城街头阑珊。他大踏步离开。
2
回到宾馆。
阿飞被告知陪同大员去游泳池游泳。
那大员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阿飞当初被保镖公司推荐，不但有过人的体能，还有高超的游泳技能。日后大员横跨长江黄河，陪到最后的必定是阿飞。
阿飞这鱼深知水浅水深，自然是不能超越大员的。
当阿飞换上泳裤，远远站在水池边，大员也出来，还有几位大肚子的官员，也准备一起入水。
忽然来了三个穿泳装的美人。
王经理公司用心良苦，知道大员的嗜好，派了三位泳装美女来陪同。
三个美人鱼都白的耀眼。站在水池边娇滴滴请大员带着她们游。
阿飞循着声音偷看了三条美人鱼，血液瞬间凝固。
那条看起来苗条摸起来有肉的鱼，怎么会是小媛。
正是小媛。
好几年没见到小媛了，她成了迷人的小少妇，身材越发有味道，脸蛋也更好看了。
西餐厅的那些菜，小媛是不会去吃的。她今晚的重头戏是在这里。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约他，要耍他玩？
万种情绪，也随着口令入水。
一池子人在扑腾。阿飞只是远远的游着，看着。两位更年轻的女子围绕在大员左右，其他大肚随从犹如王八池中漫步，多少羡慕妒忌恨都藏在水花里。
小媛是宫斗戏的第三名。
他曾经的爱人像一尾小鱼，温柔可爱的在水中嬉戏。但他不能上前去抱住她。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低微，只能任由痛苦拍击他的胸腔。
越远离，他的心越是毫无畏惧的迎上去，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无敌贱里沉沦。
大员被两个年轻女子哄的团团转，三人在泳池的浅水区嬉闹。
小媛落在后面，忽然跃出水面，双手伏在泳池边，大半个身子在水里飘着。
本来，今晚她要约会阿飞，临走却忽然接到王经理电话，问她有没时间来公司宾馆的游泳池玩耍。
她对陪同王经理没什么兴趣，不是害怕王家那只母老虎。就是觉得王经理的价值就那么多，不如夜会老情人有点意思。
王经理卖了半天关子，说不是陪他，是上面有位更重要的人物来了，那官员喜欢游泳，更喜欢美人陪着游，因此请小媛出山。
小媛觉得时机来了。
于是放了阿飞的鸽子，立马到宾馆报道。不成想后宫还有更年轻貌美的俩小女子，比她当年更大胆泼辣，直接对大员扑过去。她向来走温柔醇厚风，不屑与小妮子争，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因此她浮出水面，一是休息，而是暗中观察大员那边的动静。
那俩小贱货，竟然一人一边做起了水中按摩。还发出阵阵浪笑。
前男友阿飞带着泳镜泳帽，这几年闯江湖，更是练出一身疙瘩肉，小媛竟然没认出来。她是没想到。她知道今晚要陪的人物是个大官，官有多大，王经理不说，肯定比王经理大。
谁也没有留意，阿飞悄悄潜入水中，朝小媛这边游来。
突然，小媛身子一沉，没来及细想，美人鱼就被拖下水。
慌乱，窒息，恐惧，一瞬间小媛觉得自己要死了。有人把她拖入水下，死死压着她的身体，求生的本能让她使劲抓那个肉体。
水下的阿飞被抓出血来。爱她，杀她！突然的邪念就这样不受控的冒出来。
她三番五次背叛他，他知道她和不同男人上床，她越伤害他，他越贱贱的离不开她，如今他受够了，他要杀了她！
让她和那个没下巴的张亮阴间见面吧。
怀里的肉体似乎不再挣扎，阿飞一下子清醒过来。这肉体多么美好，他竟然要毁了她。他迅速抱她浮出水面。然后放了她。
小媛离开抓住水池边的栏杆，剧烈咳嗽，大口喘气。半天，终于缓过来，她看清了不远处，阿飞正攀着水池，往她这边看。
她便明白了一切。是阿飞要杀她。
她愤怒的瞪视着他。她以为掌控一切，一切不在她掌控之中。
小媛起身，带着一身水和一肚子气，要离开。
走过三人嬉闹的浅水区。大员忽然沉闷的喊了一嗓子：这位美女，你要去哪？
3
宾馆的清晨。
阿飞被派单。
车子停在侧门前的小道上。司机已经等在车上，他也坐上副驾驶。等着护送一个人回去。
一个女人低着头溜出来。小媛迅速钻进车子，坐在后座。
阿飞的心，又一次进了无底洞。
一切都明白无误的表明，小媛在昨夜笑到最后，兵不血刃击败两位年轻女子，被大员翻了牌子。
一大早还能享受专车护送的殊荣，如同宠幸一夜的妃子坐着花轿回宫。
看来，少妇小媛，一夜颠鸾倒凤，把大员伺候的很舒服。大员一高兴，赏了一顶轿子。
前男友阿飞，是轿夫。
宾馆到小媛住的小区，不过十几分钟。两人一路沉默。
到了小区门口。小媛嗲嗲说了声谢谢就下车。
阿飞对司机师傅交代了几句，然后也跟着下车。
小媛不理他，快步往小区里走。
她不能原谅一个杀人犯。
阿飞追上她，一把把她扯进小花园。
小媛：我不需要一个杀人犯送我。
阿飞：我没杀人，只想亲近你。
小媛：你杀了人，杀了张亮，又想杀我。
阿飞一下被戳了痛处，声音低下来：我还是爱你。
小媛：我不爱杀人犯。
阿飞脸上涂满受伤的神色：小媛，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小媛直视着阿飞：不为什么，就为我自己，不想活的跟狗一样，被人随意羞辱鄙视，我想要出头，有钱有地位，被人仰望，谁不是这样想？你不这样想吗？这有错吗？
阿飞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小媛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晨草木舒展，似有光从裂痕里闯进来，照着阿飞的心，早已碎成八瓣。
4
阳光照进乔麦家。
早晨跟打架一样。乔麦戏称自己是养猪妇女，要伺候家里的一大一小两头猪。
把小猪陆桥帅送到幼儿园后，乔麦回家来。这个上午，她还要去一家私人小企业做账。
回到家，致礼已经起床，在卫生间里五谷轮回。
乔麦在卧室里整理床铺。致礼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忽然有了动静。
他调成了震动。
乔麦从来不翻致礼的手机。但手机坚持不懈的震动，致礼总是抱着书在蹲坑，能蹲一万年。
来电显示是：老K。
乔麦接起来，说致礼在卫生间呢，一会儿再打过来吧。
老K说着好，并没有挂电话，反而问：弟妹的身体无恙吧。
乔麦纳闷，就说我很好，就是一点小感冒。
老K：我说呢，怎么变音了，弟妹注意身体，多喝白开水。
白开水最近成了社交场上的交际花，人们动不动就搬出来送人情，只要喝了白开水，包治百病，还不花钱。
老K在送了白开水后，显然很想和致礼的老婆说一会儿话，乔麦也不好挂电话。聊了几句，才知道老K是致礼玩游戏结交的朋友。
老K说：那天的武林大会，弟妹的风头盖过了七妹啊。
乔麦知道致礼的游戏网名叫七妹。可是自己哪里去参加什么舞林大会。就呵呵着，等着老K出牌。
老K说：弟妹，看不出来，你一个弱女子，却是好酒量，那天连灌两杯，震惊各位盟友，你才是武林盟主。周末我去小城，弟妹肯不肯赏脸，请哥哥喝个痛快？
乔麦对着电话说：好呀，朋友来了有好酒，不过别等周末了，致礼要出海。五洲离小城不过半小时，真希望早点见到哥哥。
那老K是个老色鬼，对小媛念念不忘。听电话里变了声的女人这么一说，当即表示今晚正好有空。
乔麦便知道老实人致礼做了一件大事，想尽快揭开谜底，就对老K说：你不要给致礼提前说，给他一个惊喜吧。
挂了老K的电话，乔麦去翻致礼的衣服口袋。
里面有一张五洲医院的挂号单，但是以自致礼名字开的。致礼有随身带着医疗卡的习惯。不是去开武林大会吗，怎么先去了医院？
原来老实人的婚姻，也这么经不起推敲。
这时候，致礼在卫生间喊：娘们，没纸了，你怎么不放纸？
乔麦：为什么每次你不想着换纸这事？凭什么你当甩手掌柜？
致礼：娘们，救命啊。
乔麦：等着哪个小娘们来看你的丑样吧。
说完，收拾东西出门了。
5
下午乔麦下班回来，对致礼说：月底地主婆收租子，我手里有钱了，不想做饭，想出去吃。不是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吗，带陆桥帅去开开洋荤。
致礼早上被老婆莫名其妙整了一顿，晚上又给颗甜枣吃，只当是女人的脾气属猫，摸不透，于是一家人欣然去西餐厅。
到了西餐厅预定的包厢，却见一个光头明晃晃的坐在那里，致礼吃惊的叫了声：老K，你怎么来了！
老K：七妹，鹅想你了！
这才看清七妹身边又换了一女人，还带着一个克隆的大眼娃娃，一家三口赴宴的样子。眼见这浓眉大眼厚唇的美人，与那天舞林大会的又是另一种风味，知道其中有诈，故意说：你小子艳福不浅，三宫六院啊。
致礼一脸尬色。
乔麦心里先吃了一颗苍蝇，开口和老K说话：老K大哥，致礼很多好妹妹的，他带妹妹去开会我是知道的。那天的妹妹不是脸很白嘛。
老K听声音的确是电话里的声音，知道男人的包子漏了馅，索性多露点：脸白，眼小，杨柳身子一把把，声音还嗲嗲……
致礼瞪着眼睛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乔麦看在眼里，已经了然于胸。就说：还当什么大事，不就是带小媛妹妹去看病，蹭了个武林大会啊。
老K尽管难忘那妹妹，一瞬间又喜欢上了眼前的美人，自有一股杨门女将之风，典型大奶相，武林大会那位，一副狐媚子气。男人是在宇宙中属阳，永远喜欢新鲜活泼明丽和下一站天后。
那老K听说在西餐厅约会后，知道女人都喜欢这情调这东西，于是从家里带来一瓶白酒，就着牛排薯条喝酒。致礼对酒不感冒，老K一个人自斟自饮，还喝的很有滋味。
谁也不提那天的妹妹。只听老K瞎白活。
陆桥帅吃了一阵就乱翻东西。乔麦见儿子拿了桌上一本顾的留言簿，翻了翻没有图画，只有外星人奇怪的字。于是扔在一边。
乔麦捡起来翻看。
翻到一页，歪歪扭扭的铅笔写着：小媛，无论你在哪里，爱你的心不变。
落款一个飞字。
难道阿飞和小媛在这个包厢里约会过？
昏天黑地扑上去的爱情，自以为惊天地泣鬼神，在别人看来，却是一场笑话。
6
那晚，陆致礼便跟乔麦交代了去五洲参加舞林大会路遇小媛的事，说小媛是去看病的，看完病没，出去，就跟他去了舞林大会，大家把她错当陆夫人了。
他省去了半路上小媛勾引他的那一段。
乔麦问：既然小媛肯假扮你老婆，没顺便买一赠一赠你一炮？
致礼说：胡说什么啊，小媛那样的，就是勾引我，我也不上啊，我嫌脏。老婆，我不好那一口，只好你这一口。
说着，要上来啃老婆。
乔麦闪到一边去，冷笑着说：只须我喜欢别的男人，不许看上别的女人，我要是知道你有外心，把你鸡鸡割了，喂狗！
第二天早上乔麦出门时，遇上男邻居。
陈有福这天的打扮根正苗红。一套黑色西装里露出白色衬衣，还打了一条咖啡色领带，俨然一本正经的大灰狼。
乔麦猜想，大约是公司里有重要会议要参加。
春天要过去了，男邻居的花季要来了。
两人简单打了招呼。
她看见他，一叶轻舟飘过来的小欢喜，又过了万重山。
她和致礼的婚姻里，其实两人都走了神。
7
冬天来了。
致礼出海归来给乔麦讲了一件事。
致礼嘴巴严，鸡毛蒜皮通常不屑说。他适合做间谍，即使身边睡着如花美眷，和她颠鸾倒凤说两句粗话助助兴趣，国家机密字字是河蚌里珍珠永不吐露。
船靠岸后工人们通常坐工程车返家。车斗上通常放一些杂物。
这次，放了一个人。
一个落水的偷油贼在浪里翻滚，致礼和同事们扔过去一根缆绳，偷油贼就顺着缆绳爬了上来。冬天的海水刺骨，求生后的偷油贼上船后就冻僵过去。靠岸后由于座位满员，人们就把那人扔在车斗。
致礼坐在最后排，从后窗玻璃里看车斗里躺着的人，像打捞上来的黑鱼，胸脯一起一伏的动着，后来再望去，那条鱼就一动不动了。
下车后人们纷纷取行李，这才想起后斗的偷油贼，偷油贼已成了冰窟里直挺挺的鱼，没有了呼吸，直接拉医院太平间了。
“鼻涕都能冻成冰棍，你们怎么不把人放到车厢里暖和。”乔麦很震惊。
致礼心里有些同情，若不是他建议抛缆绳，大约那人早就在海里冻死了。但那人终究是冻死在被救后的路途中，早死和晚死殊途同归。不过后者保留了全尸，前者喂鱼。
致礼给乔麦扣了一顶道德绑架的帽子，并且搬出他常说的一句地球人都知道的至理名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乔麦听小马讲过，一个叫张亮的偷油贼就是这么死的。
人们为了钱总是前赴后继。
而很多张亮死了，背后的女人小媛们却活得风生水起。
小城出来的普通工人小媛，已经成了A城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小媛不但是新闻播音员，还主持了一台晚会。
电视画面有小媛出现时，乔麦总是开玩笑：你老婆出来了。
致礼总是及时调台，好像以此跟小媛划清界限，算是笨拙表达了对老婆的立场。
8
致礼每次出海归来必然吃一次火锅。
他们无外债有银子有孩子有房子，他们过着一种外人看来叫幸福的日子。幸福的日子像平滑如镜的水面，乔麦有时候感觉不太真实，害怕一块石头突然落下，镜子碎了，波浪起了。
美食总是平复那些内心的隐忧。要不怎么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呢？
这次去吃火锅，致礼邀请了当年夏天和他们一起捉知了猴的志愿兵大哥一家。两家六口人，饭店大堂的小桌坐不开，定了雅间。
致礼定的房间是天使城。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丁点好莱坞的气息。
饭店大堂有眉清目秀的小男生点头哈腰说“你好，欢迎光临”。
每当这时候，食们像旧社会的先生太太，是要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乔麦不但斜视每次都回敬一句你好。被致礼私下说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红毯一路铺到大堂的后门，仿佛通往好莱坞的星光大道。乔麦习惯性的斜视了一眼他们一家三口常坐的那个靠窗的小桌。
明星没有诞生，她是狗仔，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蒸腾的热气。陈有福门板一样的后背，卖水床女子金莲高挽的发髻，杏眼低垂着。
陈有福怎么和金莲搞到一块儿了？！
天使城的这顿火锅，乔麦吃的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