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从未想到，打球归来的男邻居目睹了这一幕。
陈有福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就一直停在门口没有进自家门，他站在黑暗里，等着头顶楼道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来。
他看见乔麦的两个苕笜夹着什么去扔，没有想到蝙蝠的事，只对女邻居的打扮感到兴奋。她裸露的肩膀她的腿，葱白一样。
几乎来不及消化的时候，大餐不期而至，他像做梦一样眼前出现了他幻想千万遍的果体，流水的线条突然结出的白葫芦，侧身露出rufang的半球。
一个叫花子在财主家门口要了多年的饭，财主都是清汤寡水的打发着，忽然有一天碗里有了美食，还没来得及高兴，碗被端走了。
楼道的感应灯又灭了，陈有福愣在那里。
他和她有过简单的身体接触，抵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果体盛宴，如果这盛宴开席久一些，他会不会毫不犹豫上楼用自己的身体当毯子裹挟而去呢？
会的！
这一夜，被金莲喂饱的qing欲突然泛滥开来，轻易看见女人裸体遇见杏的年代，让他失魂落魄的，似乎又是在qing欲之外的东西。
这一夜，乔麦很久没有入睡。
莫名其妙丢失的玫瑰，莫名其妙飞进来的蝙蝠，让她越想越害怕。
蝙蝠绝不是男邻居说的什么吉祥物，两次的前科都曾预示了生活的波澜，事不过三，这第三次，究竟带来何种狰狞的面目？
2
一楼的老孙家出事了。
老孙的儿子要结婚了。两个小年轻在上海把证一扯，就算闯了结婚这关。但过不了老孙这关，他还想在小城给儿子风光办一场。不为别的，这些年随出去的份子钱要加倍收回来。
看在钱的份上，儿子听了老子的话。只等婚礼之前回来，跳进早已设置好的程序，配合老爹演出婚礼提线木偶戏。
邻居们自然都来帮忙，各有分工。乔麦被安排婚礼那天在现场照顾新娘子。
陈有福担任婚礼的总管。是邻居里最大的官。老孙看中有脑子，见过世面，擅于和人打交道，干个大内总管小菜一碟。
婚礼的针头线脑被放在一个筐里，大内总管陈有福挎着这筐，有条不紊往婚礼的大门走去。
这时候，筐里飞出一只幺蛾子。
小城已经流行请婚庆公司搞婚礼当天的布置。老孙两口子磨了不下十次嘴皮子，定了一家婚庆公司。
老孙从不在家里放太多现金，他形容银行是鸡腚眼，抠一抠，总会有的。这天，老孙又从银行取出一万块钱，打算第二天给婚庆公司交押金。在收回份子钱之前，自己的老本先蹭蹭花出去，老孙的肝每天疼的颤三颤。
这晚，陈有福带着老孙去婚宴的酒店试吃。临行前，老孙把一万块钱交给老婆，嘱咐老婆一定看好门。
老婆独自在家站岗，忽然收到金莲打来的电话。
金莲说水床家这几天搞事，想请几位有说服力的买家来现身说法，不想一位买家有事不能来，于是想到老孙老婆。虽然她至今没拔一根毛，但体验不少回，也算忠实户。
金莲临时抓差，绝不是因为老孙老婆做大媒的原因，而是媒人有一张会夸人的巧嘴。麻豆也不能白当，完事后有一份厂家送出的专属大礼。
老孙老婆一秒心动。跟着老孙吃土半辈子，终于能上电视了，搞不好成第二个赵丽蓉，这是老树开花的美事啊。
于是欣然答应。
临行前，老孙老婆揣着老孙交代的一万块在家里转了好几圈。嫁给老孙后，常年被老孙篡了管钱的权。但她也是见过成千上万甚至过亿的大钱的，就是每次回老家上坟的时候。如今这阳间一万块，摸着都烫手，想学习老财主后院树下埋个坛子，但家里没后院。
思来想去，她盯上了厨房的垃圾桶。
垃圾桶换上新垃圾袋，给一万块钱伪装了好几层，放于最底层，然后拧了一些烂菜叶子打掩护。
天衣无缝。
安抚好后院，她才出门当演员。
果然那晚来了摄像师。老孙老婆和几个能说会道的老太太，一会儿扮演干尸，一会儿扮演打挺的鲤鱼，操着各地方言，夸赞自从用了水床后，三高全没，吃得好睡的香，拉屎也痛快，年轻态健康品。还有一个老太太临时篡改了台词：用了水床后，自己又来月经了，很怕老蚌生珠，因此每个月都很紧张…
众人笑。
老孙老婆圆满完成任务，事后从金莲那里得到了一床太空被。
正好给儿媳妇的婚房添了一床新被子，这一晚跑出来没白费。
这晚，老孙顺便利用这次试吃机会，把帮忙的人员请了一次。遇上一个能白活的老乡，老孙一高兴，多灌了几杯猫尿，喝的晕头转向。
很晚回家，老婆已经睡下，他醉眼看老太婆，老太婆蜘蛛网的皱纹里，开出一朵美貌的花来。
第二天，老孙起了个大早，第一件事，就是去河边来个五谷轮回。他常年保持的习惯，积少成多，省了很多方水。
对穷人来说，日子就是省出来的。
他出门的时候，习惯把家里的垃圾一起捎出去。今早的垃圾不算多，老婆挺浪费的，有些菜叶子还可以吃的就扔了。两口子过日子，总有一个手松的，一个手紧的。
太阳还没升起以前，早晨的新鲜空气洗涤着老孙的肺，他完成了一次愉快的五谷轮回。
太阳冉冉升起后，垃圾车带着一身经久不息的臭气，耀武扬威开进了小区…
3
下午，乔麦带着小尾巴陆桥帅回家。路过一楼老孙家门口，听老孙家里传出争吵声和哭声。大喜即将来临，枝头喜鹊都要喳喳叫岂容悲伤和眼泪？
乔麦敲门。
门开了，陈有福那张素净的脸迎面而来。
老孙老婆趴在沙发上哭成大花脸，老孙急吼吼的骂，陈有福是来劝架的。
原来，丢钱的事浮出水面了。
老孙已经纵身跃入垃圾桶，扒拉个底朝天，未果。又跑去城外的垃圾场猎狗一样搜寻，无功而返。
回来后他把一腔怒火发到老婆身上，责怪她贪图钱财，去什么水床当骗子演员。
老婆怪他不打招呼提走垃圾。他反问，扔了一辈子垃圾还要打什么招呼，垃圾里难道每次都有钱。
老孙老婆本来想找个绳子上吊，听老孙这么一说，上吊之前再给自己争口气：怎么垃圾里就没钱？你上次捡了盒大虾，就有五千块。
老孙：那是西区垃圾房好不好？人家当官有钱才扔五千，咱这穷鬼，一扔就是一万。
那一年中秋前，老孙在小区西边垃圾房捡了一盒大虾，里面有五千块钱，那是他多年奋战垃圾房最辉煌的战绩，从此捡了多少垃圾，再无那么好的运气。
陈有福听在心里，就问：老孙师傅，你还有那么好的运气，捡了五千块？这是哪一年的事啊。
老孙心烦意乱，随口一说：去年。
那一年陈有福给王经理送礼，把五千块钱放在一盒打开的大虾里，走之前还旁敲侧击王经理一下，料想凭王经理这人精，岂能听不出来其中的玄机。但王经理一次都没提过这事。后来他的述职报告被发现是李经理截胡，升迁之路至今出不了村。
如今，老孙家的争吵犹如电光火石，那盒大虾和五千块的命运瞬间照亮，但老孙说的时间又对不上，因此很快暗淡。
这世界，无头冤案多的是呢。
乔麦进门时，陈有福这个和事佬当的辛苦。老孙两口子，一个暴跳如雷，一个要死要活的。总之这钱找不回来，这场婚礼别别扭扭的。
乔麦说：干嘛不去找拣垃圾的阿二呢。
阿二是个收破烂的小老头，光棍打到五十多，来了缺心眼的傻女人暖被窝，不久，从窝里抱出一个皱巴巴的女娃。
那小女孩四岁了，总是提着两桶鼻涕，头发黄黄的。阿二收获满满时，小女孩坐在高高的破烂车上，犹如坐在高高的谷堆上，听爸爸讲那过去的故事。
阿二收破烂的同时，还喜欢钻进垃圾房捡宝贝。
乔麦有一次带陆桥帅经过垃圾房，手里提着只烧鸡，那小女孩眼巴巴的瞅着，乔麦就拧了根鸡腿给阿二的闺女。
后来，乔麦还把陆桥帅的一件毛衣给了阿二，又把不太新鲜的小粮食让阿二拿去喂鸡。那阿二感激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羡慕陆桥帅会投胎，找了那么好的妈。
由于阿二也常常光顾垃圾房，是老孙的竞争对手，两人为一个纸箱子打过一次架。
夏天是收废品的淡季，有些日子没见到阿二了，老孙还以为他死了。
乔麦确定说最近见到过阿二了。
这么一提，犹如破墙缝里进来了一道光。
由于老孙跟阿二起过战争，就算阿二捡过钱，知道是老孙的，也不会承认。
三人商量了下对策，就说乔麦丢了一万块，来问阿二有没有捡到。老孙当车夫，陈有福做陪，三人去找阿二，碰碰运气。
决定不带孩子去。
陆桥帅小时候有在老孙爷爷家寄存的历史，做通了思想工作，愿意留在老孙家，保卫新娘子的新房。
临走，老孙对老婆揶揄道：看好孩子，别把人家孩子丢了。
4
阿二住在城外的王村。
老孙的小摩的载着他的两个邻居往城外而去。密闭的车厢里，陈有福和乔麦面对面坐着，好似两棵端庄的盆栽植物。
自从知道金莲住进了男邻居家后，乔麦心里一棵多年生的植物，忽然就移到别人花盆里，那换了花盆的植物，春风雨露，长势良好。恋爱中的老男人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小风骚。
乔麦对那棵风骚的植物刻意保持着距离。
陈有福找话说：陆桥帅又长高了不少。
乔麦：嗯。
陈有福：明年该上小学了吧。
乔麦：是的。
陈有福：日子真是不禁混。还想着他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样子。
对面的男人是迎接陆桥帅出生的人。说到孩子，总让母亲的心里花落一片，柔软一地。乔麦问：你看他第一眼什么样子。
陈有福：他闭着眼睛，看不出双眼皮来，但是眼裂很长，一看就是大眼娃娃。一缕头发上还带着血迹。
陆桥帅出生后，护士抱去洗澡，大约跟洗萝卜一样，粗略对待，一缕头发上带着血迹，始终存在。这血，是婴儿剥离母亲子宫的见证，见证着生产时天翻地覆的痛。
而今陈有福提到这个细节，那时候陪产的他，也许有几分感同身受吧。
车厢里有些闷热。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嘴唇饱满的像等待一个吻，侧脸生机勃勃。她三十出头，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好像植物的果子榨出浓浆，除了香甜还有些诱惑。
自从楼道里无意中目睹了她的果体，那镜头就刻在记忆的底片上。他在熟肉铺子里见过不同的女人，再也不是一只喂不饱的狼，可心里喜欢的女人，却从未热火朝天的投入一个锅里，翻滚交融，吃肉喝汤。
境由心造，他见过猪跑，吃过猪肉，总把凤凰的想象加在母猪身上。日复一日，他喜欢的女人真的是一只望而不得的凤凰。
因此他看见她，目光有自动除衫功能。一旦火候到了，他控制不住要去亲近她，摸一下她的手，吻上去，拥抱她。
乔麦忽然转过脸来，对着他说：你喜欢男孩是吧。
陈有福猝不及防，应付道：你怎么知道。
乔麦：你看陆桥帅的眼神就是。
陈有福：因为他妈妈是你，爱屋及乌嘛。
这算不是一种隐晦的表白？车窗外有风，枝叶开始摇晃。
乔麦笑着说：让金莲给你生个，抓紧时间啊，来得及。
陈有福：哪跟哪啊，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乔麦几乎要冷笑了，都热火朝天一个被窝睡了无数次，还没到哪一步？恋爱中的男人，还真是矫情。
乔麦：金莲是我们商场里销售业绩最好的员工。
陈有福：嗯。
乔麦：人也漂亮精致。
陈有福：嗯。
乔麦：还是王经理的外甥女。
陈有福：嗯。
乔麦：以后我就改口叫她嫂子。
陈有福没有再回答嗯，忽然目光灼灼，看着女邻居说：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喜欢你的。
乔麦本来打着胆子，拿金莲步步紧逼，终于把陈有福逼到墙角，胸膛一开，拿心给她看。
猪肝可以下酒，他这颗心无用。
她想说点什么，语言好似千军万马被堵在喉咙里。她的一双手就被陈有福一把握住，像扑了一对鸽子。
她一阵心慌意乱，但是任由他握住她的手。手心传递出的温度，有强烈靠近的信号。一切偷来的都妙不可言，他和她是吗？
车子进入王村的街道，老孙这摩的老司机慌不择路，摩的一下跳进了路中的一个坑，两棵盆栽植物摇摇晃晃，枝叶婆娑。
隔着玻璃，老孙喊了一嗓子：你俩没事吧。
她的手就一直被他握着。
5
这些年王村修建的越发漂亮了。据说这里卧虎藏龙，小城的官员也从这里建乡下小院，外表看就是普通民宅，其实里面富丽堂皇，堪比宫殿。
阿二一个收破烂的，是租不起王村里面的房子的。三人由西往东去，路过一家叫姐妹花的理发店，乔麦和陈有福下车，去打听阿二的住处。
姐妹花理发店里的大花，就是当年阿飞打野pao的那位。这段艳史是大花卖身之路最辉煌的战绩，被她演绎成犹如古代青楼女子遇见俊秀书生的版本，作为招牌，给那些喜欢讲价的老头子迎头一击。
过了几年，大花又老了一些，脸上糊着的粉渣，一说话就扑簌簌往下掉。乔麦和陈有福进来时，她正在抽着烟看着电视。
乔麦向她打听阿二时，她说：问路是要花两毛钱儿的。
乔麦要走。
陈有福掏出十块钱给大花。
大花接钱的时候，故意摸了下陈有福的手。说：那阿二是个抠鼻，成年六辈子不来理个发。昨天那抠逼从我眼前过，竟然买了只烧鸡。我说要根鸡腿，那抠逼吓得就跑。草，当年没老婆时，要不是老娘点他，他都不知道女人啥味。
看在这十块钱的份上，大花就给陈有福指了路。并风骚的说：哥哥，你理发我给你打八折。
大花的电推子只会推光头，理发就是打野食的意思，她公然挑逗陈有福。
出了大花家，乔麦跟陈有福打趣说：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大花家，理发八折。
陈有福想起那次差点栽倒在按摩女手里，心有余悸。他的女邻居要是知道自己的烂事，立马裤衩扒掉，露出动物本色。
刚才在车上，他已经酿造了一种亲密的气氛。男人在两性关系里都有端起枪要打猎的欲望，这一次，他无比强烈的想要她！
爱，只喝汤是痛苦的，一定要热火朝天吃肉！
因此他让老孙先把车开到村外小路上，他们下车走一走就到了。
黄昏的村路上，有种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感觉。陈有福和乔麦发动了11路。
老孙开车前回看了两人一眼，一瞬间竟然觉得男邻居女邻居好似一对甜蜜的夫妻，远离鸡飞狗跳的那种契合。
他愣了一下，转身把小摩的开出奔驰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