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孙儿子的婚礼一脚进了门。
当年一拍脑袋买断的老同志老孙，多年来的生活是汪洋中的一条船，颠簸起伏风口浪尖，唯有儿子争气，冲到大上海去当了白领。老孙希望以一场体面的婚礼，来给自己暗淡的生活提个气。
金莲也来了。
以前金莲看不上媒人老孙老婆，最近不是让她去当麻豆，就是主动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由于婚礼大事小事都由陈有福安排妥当，老孙老婆喜欢金莲的利索劲儿，自作主张，让金莲和乔麦一起陪新娘子。
两个差点打一架的母鸡，如今一个鸡窝里呆着。她们守护着新娘子这个蛋，表面上一团和气。
新娘子进门后，有个环节是坐婚床，要一个男童滚床。陆桥帅就是最佳人选。
陆桥帅不但滚一次，还滚了两次。众人笑称新娘子要生俩男娃。
虽然接受高等教育的新娘子未必信这个，但陆桥帅的表现还是很讨喜。
金莲说：小伙子，要满床滚，才给新娘带来好兆头呢。
陆桥帅又第三次滚床，但还是沿着中央大道，不走边角路线。
事不过三，乔麦就让儿子打住了。
新娘坐床后，忽然皱了下眉头，说屁股下有东西。一位老阿姨示意新娘起身，伸手摸索了半天，有个硬硬的东西。掀开床罩，摸索出一把剪刀！
这是陆桥帅没有滚到的，居然藏着剪刀！
众人都惊呆了。新娘子脸上也微微失色。
那老阿姨是见过世面的，赶忙打圆场，说这是老孙老家孙家庄的老传统，藏剪刀就是剪除小人。
众人一听，也觉得合理。只有乔麦心惊胆战，要是陆桥帅滚到那剪刀上，小孩子再来个扑腾，怕是有什么危险。她不信你是老孙老家的习俗，可谁来暗中使坏呢？
下一轮的婚礼安排，乔麦要端饺子来喂新娘。十八线小城的习俗里，给新娘喂饺子的这个人选，不能离婚不能单身，最好生男娃的，乔麦是最佳人选。
碗里也就几个饺子，新娘也就吃一个表示下意思。
饺子是熟的。乔麦问新娘：生不生？
新娘其实应该回答：生。
但一个饺子咽下去，新娘忽然说：辣……
一阵剧烈咳嗽起来，鼻涕眼泪都出来了。金莲在一边又是递纸巾又是安抚，新娘好不容易回到罐头的状态，说饺子上有芥末，她不能吃芥末。
那老阿姨闻了闻碗里的其他饺子，以她多年厨房烟火的经验判断，饺子被人放了芥末。
屁股下找出剪刀来可以打圆场，新娘吃的饺子沾了芥末这事难道是提前闹洞房？
虽然此事被老阿姨一句玩笑带过，但众人心里都挂了个问号。这一环节是乔麦负责的，不知道这纰漏怎么解释。
一场普通的婚礼都藏着宫斗戏，乔麦心里有些郁闷。
2
家里这套陈芝麻烂谷子程序走过后，到了预定的饭店简单走了下过场，婚宴大席就开始了。老孙的朋友圈里，一众食都等着开席。
这些日子陆致礼正好在家，他不想来，说自己不图那口吃的。乔麦说：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弄孩子，你在家也是我一人弄孩子，这就是传说中的丧偶式婚姻吗？谁还图口吃的！
见老婆火了人，致礼才答应一同赴宴。
乔麦一家三口落座后，金莲也来，和乔麦成了同桌的你。
这一桌还有两个空位，乔麦开始以为给陈有福安排的，心里想男邻居未必有功夫坐下来吃饭，这位婚礼的大内总管已经忙成球。
金莲突然站起来，对着门口风摆杨柳般招手。一个戴眼镜的的男人乘着金莲的春风来了。
这男人便是妇科级。
看两人的亲密小动作，乔麦有些纳闷，金莲不是跟陈有福重修旧好了吗，怎么还另有新欢。
自从那次闯进乔麦办公室欲武力解决争端后，金莲几乎可以相信陈有福会重新归来。但是陈有福跟万年老鳖一样沉住气，一次都没有联系她。她打电话给他摊牌，他总说忙。
忙是男人不爱的借口。爱的时候，石头里都能打个洞，塞点土，撒一棵种子，浇水，开花，博美人一笑。
金莲的骄傲岂是一个小小公司办主任能轻视的，她身边不乏追求者，那妇科级就是其中之一。关键是，还得到来了舅妈王太太的支持。
这次老孙家的婚宴，金莲把妇科级叫来了。
这桌还有空位，显然有陈有福的位置。待会儿新欢旧爱聚齐，有戏可看。
3
那妇科级和金莲腻了一会儿后，逗弄起陆桥帅来。
陆桥帅对生人有防备心还看菜下碟，觉得那人贼眉鼠目头发油腻，不愿意搭理妇科级。
妇科级讨了没趣，就说：不踊跃回答问题的小朋友，会被大灰狼叼了去。
陆桥帅要是刚上幼儿园，说大灰狼肯定能吓到他，但如今也是五岁的孩子，从前都有肯能登基了，因此这一招早就成不了气势。反驳回去：大灰狼来，把你吃了。
致礼对装逼的男人一概划入遭雷劈的篮子里，对他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
妇科级转向人生娃娃的爹，礼貌性问他哪个单位，致礼惜字如金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妇科级马上抒情起来：好呀好。劈柴喂马，关心粮食，还有奖金。听说你们在海上上班的，工资奖金很高的。
致礼：哪里，也就勉强养活老婆孩子。
金莲忽然接话：你这是谦虚了，不但养活老婆孩子，老婆还很滋润呢。
乔麦知道话中有话，想起金莲给致礼发的那个短信，她心里紧张。
致礼是个粗线条的男人，也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那妇科级又和他聊了几句中东局势，为了显摆自己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中间知道国家大事，结果致礼只关心游戏，爱哪国打架就打去，只要不打到自己炕头上来他就安心玩游戏。
因此两人成功的把天给聊死了。
乔麦看看身边还空着的一张张椅子，料想是留给陈有福的，总管再忙，也是要吃饭的。
果然，婚宴进行了大半，陈有福来这边落座。
老阿姨说：可把你忙坏了，赶紧扒拉口饭吧，一会儿又有人找你了。
陈有福跟大家简单打个招呼。看了一眼金莲身边的男人，并不吃惊。
他在她身边呼啦坐下，立刻一种气息传递过来。金莲来了她如母鸡张开好斗的翅膀，紧张戒备。而男邻居在他身边坐着，就好像一个人读书累了，抬眼看见窗子里盛着的星星，有片刻的放松。
而坐在乔麦身边的男邻居，手边有两朵花，一朵是玫瑰花，另一朵也是玫瑰花。桌上两盘菜，一盘猪肘子，另一盘也是猪肘子。眼前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也是你。
金莲尖锐的看了他们一眼。
仿佛把乔麦看穿了。
乔麦心头哆嗦了一下，又暗自戒备起来。
那妇科级见又来了一名站着尿尿的，一表人才的体面，很有官相。但女朋友金莲告诉他，自己才是本次婚礼最大的官，因此自带光环，又给趁机给大家发表了演讲，说：刚才说到这位大眼娃娃的爹关心粮食蔬菜，我再跟大家讲个预言。
他清了清嗓子，说：不久的将来，美国将产生一位女总统，类似我们唐朝的武则天。再过几年全球大瘟疫大饥荒，农作物全面绝收，所以我们有必要在家里储存一些粮食。
陈有福料想金莲认识的男人在单位里混的不屌照，又有官瘾，因此逮着场合就要卖力表演。因此连看都不看那老兄。
陆桥帅忽然响亮说：我知道了，这是老鼠打洞，存粮食！我们幼儿园老师讲过的。
老阿姨们埋头苦吃，两个大男人不理会，陆桥帅算是给了妇科级的一点面子。
4
这时候，服务员端着一盘大虾上来。
老孙虽然抠门，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但他要儿子的婚姻办的体面，就在宴席上做文章，所以听了陈有福的建议，有那么两个压轴的菜。
本地海湾自产的大虾就是。虾没有走饭店的账，是陈有福通过关系给老孙从渔船上买到的，只给饭店加工费即可。禁渔期就要到来，大虾很贵，不能敞开嘴巴吃，按人头一人一个。
先从老阿姨开始，盘子转到陈有福那里，他没动筷子，老阿姨让他吃虾，他像是自言自语：小帅好像爱吃虾，给他吧。
乔麦心里一动。
致礼是不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的，大约有口饭就能养活大。
忽然转盘大力一转，像磨盘一样漫过一众人，到了那妇科级眼前，那妇科级给金莲一只大虾，又给自己夹了两只。
自言自语说：我家金莲也是爱虾之人。
他多抢了一只大虾来证明自己对金莲的爱，那妇科级从此闷头剥大虾，把虾线小心的踢出来，再沾点醋，才把光溜溜的大虾放在金莲盘子里。
金莲心满意足的吃下一个大虾，但平复不了刚才陈有福对自己的冷淡。想当初两人好，陈有福经常托人从渔船上买刚捞上来的海虾，自然也是当过剥虾工的。
如今居然记得女邻居家那小崽子爱吃，完全把自己当了空气。
她把妇科级带来，妄图让陈有福醋海翻天，可陈有福的脸像块镜子，只看见自己的焦躁，而看不见镜子背面他的心。
第二个剥好的大虾送来时，她忽然对着妇科级张开嘴，妇科级趁机喂食了小鸟。那金莲把虾拿在手里，咬住了妇科级的筷子，两人借着筷子来了一场调情。
致礼闷头吃饭，乔麦和陈有福看在眼里。
陈有福想，他从青年到中年，有过肉体之欢的女人似乎都走强势的路线，要是一不留神再被金莲的网套住，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他总是从金莲身上看到王琴的影子，可好像还是不同，王琴有着老小姐的骄傲，金莲是一个维持着表面骄傲的瓜，有一肚子心眼的籽粒。某种程度上，和金莲要是成了，除了老二得到了满足，比王琴更难以相处。经由和女邻居的一次亲密接触，他对金莲远了。
他从早上忙到现在，已经饿的不行，但只吃了几口饭，就借口说有事离开了。
金莲失去了表演的舞台。
5
老孙家儿子婚礼后的当晚，新郎新娘入了洞房。
还有两台旧机器也继续合体使用。
妇科级以三个大虾，成功俘获金莲芳心，金莲不再端着高贵女人的架子，和妇科级热火朝天的上了床。
杯具的是，那妇科级123，球还没进门，就完事了！
妇科级还问金莲有没有像小鱼在情欲的大海里游泳的赶脚？从明天起，他会用找关系用医疗卡去医院开十包枸杞十根鹿茸和人参，泡酒喝。用不了多久，他就成为宇宙第一猛男，让金莲享受到最华美的杏爱大餐。
金莲悲哀的躺在床上，心里一万头草拟马奔过。草拟马过后，心里的沙尘经久不息，遥想和陈有福的欢爱，那种力量，满足了她对男人的一切想象。
她不甘心，此生在妇科级的幻想里年华枯萎。她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从前她走曲线救国，满盘皆输，这次，该换换法子了。
台上握手言和，台下你掐我挠，所有的体面，都来之不易。
老孙家儿子的婚礼如风过境远去了。
这一天晚上，乔麦家的门铃忽然响起来。乔麦刚给孩子洗澡出来，正在给陆桥帅擦身。
致礼去接了电话。
致礼对着门铃电话大着嗓门嚷了半天，然后挂了。
乔麦问是谁？
致礼说：絮絮叨叨的说不清，谁知道谁呢，坚决不开。
说完，躲进了小屋玩游戏去了。
一会儿功夫，就听有人上楼来，使劲敲门。
乔麦从猫眼望去，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