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六这天，致礼开着同事的老爷车往A城去，车后座坐着老婆儿子。
陆桥帅有颗龋齿像定时炸弹，时不时要发作一番，因此要去A城大医院看牙医。他爹致礼要去4S店交定金买车。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被阎王爷撵回来的陆致礼，将计划中十万出头的车子提高了预算，朝着二十万大关猛进。
管家婆乔麦批了。
马上喜提新车，旧车上老婆漂亮儿子帅，陆致礼心情倍爽，不住从后视镜里对娘俩挤眉弄眼。
人逢喜事，放屁都香。乔麦抓住最佳进球时机，把她闷了一些时候的打算说了。九月份她去上海进修，要致礼延长休假时间带孩子，下一个换班周期，在海上多呆几天。
就没有进门，被门框弹回来，守门员致礼刮起风暴：你是不是还想我再死一次啊。
意料之中没有这么顺利，但致礼此言一出，乔麦还是呆住了。致礼出事，她一夜间长出的白头发，藏在她33岁的草原里，此生不会新绿。
她呆的没话可说。
致礼于是趁机数落了乔麦一番，不过是你一小会计，进修二十多天有个屁用，你就是心野了想出去玩，不如就直说了，干嘛打着学习的旗号，中国的培训我又不是不知道，还不是交了钱给你证，走个过场，有个屁用。
她该怎么解释呢？她不满足现状，想要储备，致礼总是泼冷水，两个人完全按不在一个频道上，解释了也没用，乔麦把球弹回去，又无力弹回来。
乔麦心一横：既然这样，把你妈请来给孩子做饭，你正常上下班。
致礼：咱家四楼，我妈腿刚好，爬不动楼梯。再说了，当初摔成那样子，你这做儿媳妇的连个脚印都不踩到医院，还有脸叫她来看孙子。
致礼的嘴皮子发射的炮弹，总是对老婆进行精准打击。生死疲劳，其实不会改变一个人的心。
乔麦悲哀的想哭。
车载音乐正巧放了一首Nobody。陆桥帅扭着身子跟着唱。
致礼啪的关了音乐。一通牢骚：吵死了。一个男孩子家，扭来扭去，一派娘气。
陆桥帅自从经历了老爹失踪事件后，变得小心翼翼看爹脸色行事，他小嘴立刻抹了蜜：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
陆桥帅拍了爹的马屁是希望音乐再度响起，但是这位世界上最好的爹是不为儿子的糖衣炮弹所炸，他把音响按钮当成核按钮一样控制着，把刚才对老婆的怨气又转换频道，到要治一下一个快上二年级的小男生动不动就扭屁股的恶习。
陆桥帅也不吭气了。
乔麦歪在后座上，闻着椅背上隐隐透出的气味，这个破车肯定容纳过很多不同腥臊的身体，汇成一股黑暗料理的势力，暗暗的袭击了她。
车子像在旧电影里摇晃着前行，她的视线里只有车窗外灰蒙蒙的天，这片天和那片天没什么区别。她的眼角渗出泪来。
陆桥帅用小手温柔的给母后大人擦去泪水。
2
到了A城，乔麦带陆桥帅去医院看牙医。医院里一天上蹿下跳，医生要求第二天还要来治疗一次。
娘俩只好回到陆老太那里。
致礼出事后，离婚风波也无疾而终。陆老太灭了一些锐气，大约觉得儿子小命重要，不能再折腾了，婆媳又维持了表面的温度。
到了晚饭时间，陆致礼春风得意回来。没掏钱之前，他当了回大爷，过足了好几款车型试车的瘾，那些360旋转，那些犹如飞机的推背感，都让大爷好享受。
最后，各种新欢里，他还是给心底的最爱交了定金。
由于陆桥帅牙齿不舒服，拒绝吃晚饭，陆老太热了几个剩包子给乔麦吃。致礼本来给家里电话，约好和同学一起吃饭，但同学正在上升途中，临时被领导抓差陪吃饭，放了致礼的鸽子。陆老太看儿子回来，赶忙拿出一袋冻饺子给煮给致礼吃。
算是儿子儿媳区别对待。
致礼说：妈，我买的螃蟹呢，怎么不拿出来吃。
陆老太说：小帅牙不好，不吃。
致礼说：你和小乔吃啊，吃新鲜的，冻螃蟹有什么好吃的。
乔麦便明白了陆老太又把螃蟹当宝贝，既然孙子不吃，致礼不爱吃，干脆藏起来，螃蟹老值钱了，说不定还能在冰柜里生个小的。
致礼去冰柜里把螃蟹捞出来，把冻晕的螃蟹一个个洗了，放到锅里蒸熟，端上桌。
他挑了两只肥的，左右手掂量了一下，感觉分量差不多，分别给老婆老娘各一只。
他总算有些进步了。
但是来A城路上的不愉快，还是横在乔麦心里。她划悲愤为饭量，连吃了三只螃蟹，陆老太拿眼角斜瞅着她，螃蟹实在太贵了。致礼买来，都填了媳妇的肚子。
乔麦第三只螃蟹快吃完的时候，陆老太害怕她会摸第四只，把桌上的螃蟹盆子一下扒拉到陆桥帅这边：明天小帅牙好了，留给他吃吧。
陆桥帅说：好了我也不吃。太丑了。
陆桥帅不爱螃蟹，嫌螃蟹长得丑，看不上。
陆老太说：你不吃留给你俩哥哥吧。
致礼终于在老娘面前硬气了一回：又什么好东西，留这个那个的，谁赶上饭碗谁吃，螃蟹一冻了就空壳子。
陆老太只好眼瞅着乔麦拿了第四只螃蟹。
其实她已经饱了，就是赌了口气。
生死疲劳，沧海桑田，唯有人心不会改变。夜里不知睡了多久，乔麦被一只蚊子叫醒。开灯找了半天，蚊帐里也没有。她难以入睡，想起白天跟致礼商量不成的事，心里难过。
也许，痛苦来自于能力和欲望的不匹配。
这时候，手机短信响了一声。
乔麦拿起来一看，心像个面剂子，被揪了一把。
3
她赶紧穿衣起床，去敲婆婆的门。陆老太夜里睡觉很轻，知道是儿媳妇敲门，假装睡着，乔麦只好站在门口交代了几句，说要和致礼出去一趟。让婆婆照望着孩子点。
陆老太这才含糊答应着。问儿媳半夜出去干嘛。乔麦没时间解释，，就说回来再说。
陆致礼被老婆从被窝里提留出来。
夫妻俩深夜外出。
老爷车来了大约知道主人要休了它，闹了脾气，怎么打火都不着。半夜也打不到出租，事情又急，乔麦急得跳脚，说我来试试。致礼不服气：你牛逼，它要是听你的，老子不姓陆。
结果老爷车不知怎的听了乔麦的话，一下打着火了。致礼说：那夜总会在哪边来？大半夜的我找不到路啊。
乔麦吼了一嗓子：我来找！
去年她和陈有福走的近的时候，有几次开了他的车练手，已经是司机里最会做饭的厨子水平。致礼迷糊着坐在副驾驶上，他长于这个城市，平时喜欢低头走路，撞电线杆子的几率比找夜总会的几率大。
半夜里A城车子少，大马路越加宽广，马路杀手乔麦开着老爷车拉着她丈夫，直奔A城一个夜总会。妞妞居然给乔麦发了信息。
4
离家出走的妞妞给王琴留了纸条，说要去远方流浪，让王琴不要找她。
王琴和陈有福自然是要急疯了。三天没有音信，王琴已经报警，并对陈有福发毒誓：闺女要是找不回来，我把你撕了。
身上没钱，出门绊蒜。想去远方流浪的妞妞不过到了A城，借宿在一个舞蹈班同学家里，那同学叫艾莉丝，父母在南方打工，跟奶奶住在一个两居室里。艾莉丝上职高，比妞妞大几岁，一派社会青年的豪爽气，听闻妞妞的遭遇，发誓要帮她脱离苦海，让妞妞想住多久就多久，把那不称职的爹娘急死气死。
两只驴蹄子一撂，很对脾气。
这天晚上，艾莉丝说她一个表姐要请她们两人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有人请他们唱歌喝酒。说到喝酒，妞妞尽管刁蛮，但还是有些分寸，心里来了只小爬虫，挠的她又想拒绝又想去看看。
艾莉丝承诺说，她们未成年人不想喝酒就喝饮料，大家都是朋友，自由万岁。
打扮入时的表姐开车来接她们，到了一家KTV夜总会。
包厢里灯光斑驳，仿佛误入雄性的森林，有好几只男人在，他们看起来并不年轻，还有一位跟她老爹陈有福年纪差不多大的，不过老爹四十多依然很帅，那中年男凸着肚子，目测快要临盆的样子。
妞妞心里还是打着鼓。男人们一个劲儿劝酒，表姐和艾莉丝很豪迈的干了，妞妞坚持底线只喝饮料。
喝了几杯饮料，妞妞感到味道不对，有点苦苦的涩味。王琴不是没跟她讲过外面有大灰狼的故事。
十三岁的妞妞开始嗅出空气中的危险气息。她跑出来借口上洗手间。其实是想找人来接她出去。
先把爹娘刷下来，她脑子里搜了一圈人，最后落到楼上乔麦阿姨的电话号码上。这是去年她和圆圆住爸爸家，陈有福留给两个女儿的应急电话。
她把信息和地址发给了乔麦。
妞妞凭着感觉找对了人，乔麦正在A城，很快回信息说马上赶到，叫妞妞别慌。
发完信息没几分钟，妞妞就感到头晕和舌头发麻。
乔麦阿姨即使做直升飞机也不可能几分钟赶到，妞妞走路开始摇晃了。她出了洗手间，想找电梯出口，到外面去。
KTV的走廊里，四面全是镜子，连头顶也是，不用角度相互映衬，像迷宫一样，世界歪斜着走来，妞妞跌跌撞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眼前忽然出现了包厢里的那个凸肚男人，一把搀扶住妞妞，脸上浮上一层心疼的油脂，那男人说：小姑娘，我看你脸色十分不好，到房间里吃点东西，按摩一下就好了。妞妞心里忽然明白即将到来的危险，她想逃跑，心里一遍遍呼唤：小乔阿姨，你快来！
但是她身子已经不听指挥了。
那中年男人他像屠夫捉住了逃跑的兔子一样，把妞妞撸在腋下，裹挟着这只小白兔，朝包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