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陆致礼从杨二妮家逃出来后，有惊无险地走到自家楼道里。正想一鼓作气上楼，一楼老孙家的防盗门咣当一声开了。
老孙那张枣核的老脸出来了。
遇见自己不想见的人，致礼的心咯噔一下。
老孙站在门口，声音洪亮：小帅他爹，我早就瞅着你转过来。走路弯个腰干嘛，腰疼吗。
老孙显然并不需要致礼回答是不是腰疼，接着说：来来，拿几根麻花上楼，亲家给的蜂蜜，加了蜂蜜炸的，软麻花。
致礼：孙师傅不用了不用了。
老孙：你不吃给小帅吃。
致礼：小帅有龋齿，不能吃太多甜食。
老孙：小帅不吃给小乔吃，来来来…
这老孙平时是十分抠门的，但是他要送东西给谁，就像皇帝赏赐臣子金银财宝一样，臣子岂有不受之礼。
致礼只好停下来。老孙转身回屋，老婆还在厨房里忙着炸麻花，老孙就从麻花篓子里，找面相最好看的麻花挑出来，装了袋子，提出来给致礼。
不见了致礼的影子。
原来致礼有心事有情况，他不想让这糟老头子发现秘密，打小报告给乔麦，因此此地不敢久留，迅速逃上楼去。
老孙骂了句：王八羔子，不懂人事。
老孙送麻花一是为了对乔麦送苹果的回礼，二是他也把乔麦当闺女看。他一定要让小乔母子吃到麻花。因此到了晚饭时分，他料想乔麦在家，于是提着两个麻花袋子上楼。
一份给乔麦家，一份给陈有福家。
他掠过陈有福家先去乔麦家，但是他敲了好长时间的门，竟然没有人来开门。家里亮着灯，难道一家三口外出了？
他只好对着防盗门喊了一嗓子：我放门口了。
说着下楼去陈有福家。
陈有福回来的时候曾把车子停在楼前小路上，他老孙是看到的。可是他按了半天门铃，陈有福家也没动静。
心想，这两家邻居今晚居然都不在家？皇帝的金瓜蛋子送都送不出去。
这时，陈有福家对门邻居家开了门，那老头子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露出来，笑嘻嘻的说：老孙，别敲了，我看见陈经理出门了。
老孙哦了一嗓子，心想这老头可能闲得蛋疼，整天瞅着猫眼看事儿。陈有福对门来了个监督员。
心里想着，下意识把麻花袋子放在身后。
对门老头说：老孙，拿的什么啊，你放我家，我帮你听着对门的动静，他回来就给他。
老孙心想，就几根麻花，要是放他家，不就是给狗放根骨头吗，明摆着老头有想法。
只好把麻花拿出来，给了老头，说：谁吃也一样，你们尝尝吧，软麻花，没牙也可以吃。
对门老头连声感谢。老孙因为两家邻居都没吃上自己的好东西有些失落。
老孙甩着十个胡萝卜下楼时，还特地到外面观察了下地形。楼前陈有福的车子已经不见了。仰望楼上，三楼四楼都亮着灯。
家里亮灯，是唬贼的。
老孙想。
其实，四楼乔麦家里是有人的。
2
陆桥帅每周有一次外教口语课，这天下午陆桥帅放学，直接杯母后大人送到外教处，再赶回来做饭。
致礼在家也就熬个稀饭的水平，他属陀螺的，支一支，转一转，不支不转。所以，别指望他在做饭上有什么惊喜。
她逐渐觉得，丈夫这个物种，在婚姻里改造的可能性很低。致礼算是经过生死的人了，但是故态复萌。就像人们总是不能从历史里吸取教训，总是犯相同的错误，所以人类从来学不好历史，丈夫更不可能被婚姻改造。
乔麦回家来，要一头扎进厨房阵营。致礼拉她到卧室，说有大事谈谈。
去往卧室途中乔麦问：你发奖金了？男人掏钱的动作好帅！
致礼：到了你就知道了。
卧室能有什么好谈的，大床压阵，致礼就把武器掏出来。他在杨二妮那里储藏的能量，终于像宝贵的贞操一样，完全献给老婆。
乔麦问他是不是吃春药了，他说早就不吃药了但是看了碟，要泄泄火。
乔麦礼貌性地和丈夫上了床。自从那次她出差回来，他们是一个床上的和尚尼姑，守着清规戒律，身体吃素。
她等着他迅速投降，然后她好投入厨房。
但是没想到，致礼不但不投降，还停不下来。简直活见鬼，他究竟偷了太上老君哪个炼丹炉里的药，战斗力这么强悍。
长时间的床上运动就像拉大锯锯木头，因为这个木头迟迟锯不开，所以，拉锯的两个人毫无乐趣可言，再这么折磨下去，简直生无可恋。致礼忽然变得吝啬，他的弹药库很足，但就是不舍得发射子弹。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使劲敲门，然后来人又发了声，一听便是老孙。乔麦便说：算了吧。
致礼像得到命令，从老婆身上跌落。但他并不想老婆去开门，用手箍住她，像个常胜将军得到战利品。
老孙好像已经离开了。
乔麦对致礼说：你终于好了，可是又过了，我以前旱死，现在涝死，简直走了极端啊。
虽然并不快乐，但致礼显然对自己忽然变好有了信心，他又把女人横竖两张嘴搬出来说事，毫无新意。
乔麦：我看报道，说这样子是因为你兴奋度不够。你是不是被谁勾引了，把我当成幻想对象？然后幻想实在难以重合，于是坚决不投诚。
致礼吓了一跳，想起杨二妮那双风骚的小眼睛。说：你们女人真难伺候，各种各样的要求，反倒我们男人，就像那些傻娱乐节目一样，专心向前冲。
乔麦：我们女人？不是只我一个女人？
致礼：我的愿望当然是一个排的女人都来者不拒。
致礼开始没正型。乔麦心想，致礼算是个老实人，给他一个排的女人他会上吗？
如同致礼并不知道她和陈有福曾经暧昧的差点擦枪走火，她也不知道致礼和杨二妮中间短暂的风花雪月。
一个被窝里的两夫妻，各有独立章节的故事，却并不互知。大多数人的婚姻可能都如此，难得糊涂。
3
致礼以房事过度身体疲劳弹药库需要休息为由，不想开车去接孩子，乔麦只好顶上。
她是有些失望的，丈夫那方面莫名其妙好了，好得有点过分。但是他在婚姻里的行为模式并没有改变，不好的时候他自卑，她还要辛苦做心理老师，他好了，以为君临天下。他以为性是上层建筑，她却认为那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他事后能再抢着去接孩子，他在她心里会加分的。显然，谁都不是谁的剧本。
出了楼道门，往车场走去。走过垃圾房，正好遇见老孙从垃圾房钻出来。老孙也没多说话，就问乔麦有没有吃到他送的麻花，他放在她家门口了。
乔麦明白老孙的敲门是为了给她送麻花，但是她刚出门的时候，确实没见麻花，又怕老孙失望，就说收到了，很好吃。
老孙问：有甜的有咸的，你吃的哪个口味。
乔麦想了下：咸的。
老孙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然后说了句：老陈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给他送也不在家，你们都是大忙人呢。
乔麦这才知道陈有福家大约天天亮灯，狡兔三窟，人都不知道去哪儿逍遥了。
这晚，男邻居陈有福的确也挺忙的，他下班回家后，接到艾米莉打来的电话，艾米莉说她心情不好，能否请老陈带她出去吃个饭。
艾米莉成为她的搭档以来，工作干练业务厉害，不工作时她是个开心果，仿佛不知忧愁的样子。刚来第二晚，也就是陆致礼搬苹果的那晚，陈有福带着项目组请了翻译和技术员吃了一餐，算是乙方给甲方的欢迎宴，艾米莉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落落大方，笑话段子随口而出，让一帮老朽见识了祖国成长起来的新人类的风采。
这样一个一览无余的人，怎么会心情不好？
他去艾米莉那里之前，先去超市买了水果和一些零食。她毕竟年轻，要是在万恶的旧社会，十几岁翩翩少年郎的他奉父母之命生孩子，搞不好到了他这年纪就会有一个艾米莉这般年纪的闺女。
到了艾米莉所在的宾馆楼下，他打电话给她，说他已经在楼下等她，问她喜欢吃什么，想去哪个馆子。
艾米莉声音里依旧明朗，没有听出心情不好的一点意思。她对陈有福说：上来吧，好不容易跟你出去吃顿饭，我好好化妆好好打扮一番。
陈有福推辞着说在楼下等着之类的话，知道这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中年男人的谦谦君子作风，大多画皮。艾米莉多邀请一句，他就屁颠颠地上了楼。
开了门，艾米莉瘦瘦的身体裹在白色浴袍里，头发也湿漉漉的。陈有福有种莫名的兴奋，但表现在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艾米莉给他泡了杯茶，她朗朗说这不是宾馆提供的那种廉价茶，是来自福建的白茶，她春天去出差时厂家带她上山去采的。
陈有福说着谢谢，茶水有点烫，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看着杯中卷卷的茶叶次第膨胀开来，就问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
艾米莉一边擦着一头卷毛，一边爽朗笑着：我的情绪就是一阵风，来得快，去得快，一想到今晚要有美食，我简直兴奋得想唱歌。
陈有福于是给她报了几家馆子。小城开发区在建，外来人口增多，饭店闻风而动，一下子冒出来很多，陈有福挑选的，都是本地特色浓厚的，他猜艾米莉走南闯北，什么样的馆子没见过。
艾米莉说待会儿她化完妆，会点点豆豆开花石榴选馆子。现在，她先去里间化妆换衣服，让陈有福等她一会儿。
公司给B城来的翻译和技术员提供的都是宾馆的商务套间，因此艾米莉的卧房在里间。也好，女孩子化妆，一个大老爷们守着，除了略显尴尬，若是看着一张脸由腐朽到神奇，不是惊叹女人的美丽，而是惊叹现代变脸术的高深莫测。
尽管，素颜的艾米莉骨相很美。
艾米莉白色的身影飘进了里间。陈有福端起那杯茶，细细品起来。
他喝完了那杯茶，艾米莉还没有化完妆。
他又无聊地看了会儿手机新闻，美国枪击案，中东的恐怖组织制造了针对平民的血腥屠杀，非洲发生了一种可怕的传染病……世界乱了套，而宾馆房间此时岁月静好，女人的体香若有若无地飘荡。
奇怪的是，里间居然一点动静没有。
处于好奇，还有军人天性里的机敏，陈有福站起来，慢慢到了里间门口。
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