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礼每天晚上都要去老K哪里喝茶，回来到很晚。然后倒头就睡。
以往两口子闹矛盾，都是致礼沉不住气先开口，这次他成了一头牛。
长久的婚姻就是谁都不哄谁了，谁都比谁牛吗？
由于两口子半冷战状态，他自然不再跟老婆提三姐买房的事。
乔麦想：难道致礼硬气了一会儿，挡回去了？她并不是个很记仇的人，但是三姐要借钱，只跟自己弟弟说事，不跟这个弟媳妇打声招呼，根本就和陆老太一样，觉得家里的钱是致礼的，致礼说了算，不把她当棵葱。
假如三姐不那么态度傲娇，亲自跟她说一声，她很可能心就软了，马上把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弄出来，给三姐使唤。
然而没有。她生气的点在这里。人家不把她当回事，她还拿着自己的钱去贴冷脸。
对致礼来说，喝茶这事，竟然代替了游戏，也让乔麦心里很是疑惑。
这晚，致礼走后半小时，乔麦嘱咐陆桥帅在家乖乖呆着，她打车去了老K茶馆看究竟。
老K茶馆在城边的一条商业街上，这里饭店很多。小城的夜生活里，吃吃喝喝唱主旋律。到了晚上，吃货们冒出来，饭店生意红火。
老K茶馆门前也停着几辆车，乔麦一眼看见自家的车子也在其中。
这几辆车子停着，应该有几桌人撑着，但是茶馆大厅一个顾没有。一个穿蓝布碎花粗布衣山寨版的采茶姑娘，正在无聊的掏耳屎，仿佛淘金要从中发现金子，那服务员研究半天才扔掉。
见来了人，淘金变猎人，终于打到一个兔子，服务员殷勤招待。
乔麦问楼上有茶座吗。
服务员说，楼上是老板办公的地方，招待人都在楼下，空间很大，可以随便选。
乔麦：我们需要楼上的私密空间，过几天有几个外地人要来谈业务。
服务员：很抱歉，我们会在楼下为你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楼上真的不能接待人。
乔麦问：茶楼茶楼，我看门口停着几辆车，人不是在楼上吗。
服务员说：楼上原来是茶房，但是我们老板最近发展新项目，楼上是老板培训开会的地方。
乔麦：什么新项目，我倒是很感兴趣。
服务员：你看现在不是雾霾很厉害吗，我们老板在做净化器的代理，你要是有意向，我马上带你上楼去找老板面谈。
乔麦明白了，致礼每晚来老K这里，喝茶是虚的，是被老K拉拢来发展下线了。
她没有上楼，回家了。
半夜里致礼回来，乔麦坐等在沙发上，她说：你身上有种臭男人味。
致礼对着自己的胳膊左闻闻右闻闻，说：哪里，什么味。
乔麦：一股浓重的烟油子味，还有不洗澡的气味，像狗腥气，调成浆糊，太难闻了，真不明白那些傻女人为什么喜欢男人味。
致礼自己闻不出来，听老婆这么说，一一层层的脱衣服要去洗澡。
乔麦趁此跟致礼摊牌，说自己今晚去茶馆了。问致礼是不是参加传销组织了。
致礼打着哈欠，说：纠正下，这不是传销，是直销。人家的工厂投资几十个亿呢，老K是小城的总代理，年底就能开上厂家奖励的奔驰了。
乔麦：你也想开奔驰吗。
致礼：车子女人都是男人身份的象征，我不能随便换女人，换车子总可以吧，谁不想开好车呢，锄地的还想皇帝家的锄头是金的呢。
乔麦坚持认为老K在做传销，一本正经讲了很多传销的坏处。
致礼说，虽然羡慕人家的好车子，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去老K那里喝喝茶，听听他们吹牛，顺便呢，聊聊市场经济。半个月出海我坐牢，半个月在家太无聊，你也不愿意我老是打游戏吧。
乔麦：你还挺上进啊。
致礼：传销都是要交钱的，你看看我工资卡，我可是一分钱没动呢。
刚交了房贷，国库空虚，致礼的工资刚下来，就被儿子的学习班和几个婚礼的人情份子给瓜分了。乔麦经常思考一个问题：到底赚多少钱才能不被钱这王八蛋绑架呢？
致礼的钱没有交到老K那里，证明他只是去围观了。
她告诉致礼连围观也不要去，他们就是发展你当下线。
致礼说：我呆在家里跟你有什么聊的？跟老k还能聊聊游戏呢。别以为男人的心像海洋，就不寂寞了。
说完，打着哈欠去洗他的男人味了。
2
马上就要过元旦了，乔麦的工作忙成蛋。夜晚偶尔会加个小班。
这晚是陆桥帅的英语外教课。放学后她把孩子送到外教处，然后给致礼打电话，要他晚上去接孩子。
有接孩子的重任在身，他大约就不去找那个老K了。
致礼说：你为什么不去接。
乔麦火了：大冷天的，你让孩子坐在我自行车后座受冷吗，买了车是干嘛的，让你浪吗。
致礼明明心里答应，总喜欢说反话把老婆激怒，等着老婆把他骂一顿，才乖乖答应，属于典型的不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男人。
这晚的工作很快干完，乔麦和同事骑着自行车回家。冬天的风干冷，感觉要钻进骨头缝里，她心想陆桥帅多亏没跟着自己受罪。她回家的时间，致礼也也应该接孩子回来了。
到了路口她和同事分开，只需要走一段路就到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了。
路灯很亮，她骑车在人行道上，忽听有人喊妈妈。
隔着冬青的绿化带，她看见一辆汽车缓缓开着，后座的车玻璃摇半截来，陆桥帅的脑袋露出来，声音愉悦喊妈妈。
看见孩子，当娘的心头花开。此时还有一小段路就到小区门口，致礼的车子开始提速，乔麦的两轮开始加速。
陆桥帅大喊：老妈加油！致礼大喊：老婆加油！
冷清冬夜，路灯漫撒下无尽的光里，致礼开着四轮汽车，乔麦骑着两轮敞篷跑车，两人上演小城飙车大赛。
隔着一条绿化带，乔麦快马加鞭，一路狂奔。
两条腿使劲倒持，最终没跑过四轮。诚然如此，她是多么喜欢这突如其来的小人物的幽默片段，并愿意投入的演出一回，不问输赢。
也许，这就是她一次次失望又一次次眷恋的家的温暖。
3
致礼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乔麦追上来后，陆桥帅从车上下来。
她正想跟致礼说干嘛不进小区，这时候，副驾驶的玻璃摇下来，老K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露出来，一双眼睛里还是带着那种不老实的光芒，老K说了声：哎呀，弟妹，好久不见。
乔麦有些尴尬，刚才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跟致礼飙车，这家伙一定看到了。
她胡乱答应着，还在一片懊恼里没回过神来，这时候，后座玻璃再次摇下来，露出一张小小的女人脸来。
乔麦吓了一跳，天哪，小媛啥时候来了？
那人甜甜打招呼：嗨！
乔麦才发现这女人不是小媛，而是杨二妮。
原来她刚才的飙车大戏，还有一个观众在欣赏。
他们一同欣赏了一部电影，叫：疯狂的女人。
致礼这王八蛋，真想把他蛋摘了。
致礼笑着说：把他俩送到茶馆，很快回来。
夜里十点多致礼回来，乔麦跟他秋后算账。
以往两口子闹矛盾，乔麦大约要反锁房门，把致礼关在门外，或者，拿擀面杖吓唬他。终究是岁月老去，处理问题的方式由武斗改为文斗。
致礼解释说，杨二妮是老K团队的骨干，已经发展了很多下线，老K将来开奔驰，杨二妮怎么也能来个欧洲几国游。
乔麦：你不会被杨二妮发展下线了吧。
致礼：你都知道我好几天都不去了，这次被老K临时抓了差，去XX小区接了个人。
乔麦将信将疑，干脆先把车钥匙缴了，等于把致礼的狗腿砍了一根。她警告致礼不要跟这帮江湖人士在一起。
致礼说自己有数，以后老K叫我，我就关机。
然后说到飙车大戏被偷窥的事，乔麦说人家都笑话我：这是个多么傻的女人啊。
致礼哈哈大笑，说：老K和杨二妮对你高度赞扬，说你很可爱。
4
那几天，致礼果然不去老K茶馆了。
说话间到了元旦假期。
A城房产那里，还有一个资料要交，他们一家三口利用假期一翅膀扎来A城，先来补交了资料，然后，去陆老太那里落脚。
北方人过节，无论几个菜，必定包顿饺子才压轴。
乔麦和大姐二姐三人一起包饺子。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唱戏的主角是大姐二姐，乔麦偶尔插言。
东拉西扯。大姐说，大姐夫多亏从那个有油水的岗位离开，顶替他的那人油水没捞多少，受到上面贪官的牵连，进局子吃窝头咸菜了。
大姐总结说人生平平淡淡才是真。
二姐说：我姐夫虽然不干原来的差了，咱们三家，不算上海的老三，就属你们家底厚实。这次给老三帮衬，你家十万，我家六万，老四五万，其实呢，我们家是三家里最没钱的，谁叫我排行老二呢，要有个姐姐的样子……
乔麦手里的饺子一下子漏了馅儿。
原来致礼背着她，终归是借了五万给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