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拔出土的秧子又栽到地里，也需要缓两天再焕发生机。又加上第二天妞妞就需要大强度排练，损耗大，陈有福担心他这个后勤部长不合格，于是放权给苗老师来送饭，但是跟苗老师说好，要收钱的。
苗老师也没气说：好啊，我真是太厉害了，一个暑假找了两份兼职工作，富婆一只。
本来孩子们规定是在排练厅吃盒饭的，妞妞因为身体原因，破例批准接回酒店做短暂休整。陈有福当司机负责接送妞妞。
病愈的妞妞，为了不失去演出资格，排练十分努力认真，提着一口气在硬撑。等排练完，陈有福去接她时，就瘫在车上一路回酒店。
陈有福又心疼又佩服。
到了酒店房间后不久，苗老师就乘着盛夏的日晒，带着芳香的饭菜，而来。
第一天，苗老师的食谱简单清淡而有营养。白米瘦肉青菜粥，清蒸海鱼，西红柿炒蛋，给陈有福特别做了两个他爱吃的肉丝卷饼。
她放下饭菜，问了问妞妞的训练情况，给孩子鼓鼓劲儿，然后就打车回去，她说中午要午睡充电，下午有课上。
晚上，苗老师做了鸡汤小馄饨，妞妞胃口打开，竟然吃了一大碗。
第二天中午，苗老师来送饭，她语调朗朗让妞妞猜她做了什么。
刚才陈有福接妞妞回酒店时，妞妞一上车就猜苗老师今天做什么吃好的。她对苗老师的饭充满了期待，脱口而出：粉蒸排骨。
果然，打开饭盒，是妞妞最爱的粉蒸排骨。
妞妞高兴的跳起来。
陈有福从未见妞妞对吃饭如此热情过。也因此妞妞的身体迅速恢复。
而苗老师像神话传说中的田螺姑娘，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又懂事的退出。妞妞吃着她做的饭，心里对苗老师的防御之墙，悄然倒掉一截。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陈有福明白，田螺姑娘也要回报的。
2
最后一晚排练。老父亲干脆守在排练厅外等待。
等待无聊，陈有福就给苗老师转了三千块钱。
苗老师说：我要是收了钱呢，钱有点多，等于欠你很多顿饭，以后继续做给你吃。有福同志，你说我收还是不收呢。
陈有福有点哭笑不得，就说：美食背后除了金钱，还有时间和心思，那些都是无价的。你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
苗老师：我现在不缺钱，大学工资照发，兼职外快挺多。这样吧，这笔钱我记账，年底结算。
陈有福知道她主见甚大，套了几句，也就作罢。如果她不收，可以以礼物的形式表示感谢。
于是转而赞美她做饭好吃。
苗老师过了很久回复说：对厨子来说，夸奖她做的饭菜好吃，这话没毛病。如果再顺便说两句厨子也好看的话，锦上添花。
陈有福被人牵了牛头，于是顺着说：外表漂亮的很多，灵魂有趣的难找。苗老师毫无疑问两者兼备。
苗老师撒娇道：滑头，我要你说我漂亮嘛。
陈有福哭笑不得，觉得女人即使才华满溢，也会先加入外貌协会，挂牌出售。刀驾到脖子上他并也觉得苗老师与漂亮挂钩。他心里，乔麦才是那种百看不厌的美人。
于是他说：简单说一个人漂亮，其实是肤浅敷衍的，这一次，我宁愿说你可爱有趣丰富，不被你轻易拉下水。
过了很久，苗老师回复：吕医生和你不一样，在他心里，我跟好莱坞的刘玉玲一样美丽，就是娇小版的刘玉玲，我其实知道自己不靠颜值吃饭，但是明白一件事，男人爱你，你丑的跟猴一样，他也觉得你可以选美第一名。反之，就是丑女无敌。
陈有福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他从前肯对领导溜须拍马，但是如今对苗老师的小请求却十分吝啬，也许情商高的男人都是嘴甜，最懂女人心里想要什么。他致死不说她漂亮，好像四十多要坚守童真一样可笑。
他赶紧扭转话题：你在做什么呢。
苗老师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精致的西餐画面一下扑到陈有福这土包子眼里。苗老师真是爱极了吃西餐。
她说：约会呢。
陈有福：好好享受美食。
苗老师：你也不问我和谁约会。
陈有福：这不重要，你吃的愉快就好。
苗老师：好吧，我和吕医生在一起。他一晚上夸我像性感漂亮的小猫无数次。
陈有福：好好享受美好的事物。别老跟我说话了，会打扰到你们。
他说完这话，就真的做了决断，不看手机了。然后出门，围着这大楼驴拉磨般的跑步了。
3
他跑了N圈，头顶呼呼冒热气，分泌了愉快的多巴胺，令他身体轻盈，心里又高歌人说山西好风光了。
当他准备拾级而上时，却发现台阶上坐着小小的一只。
苗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苗老师身边一个食品袋，说是给妞妞来送银耳莲子汤了。汤不是自己做的，在西餐厅附近一家胡同里，有个老太太，会煲很多种汤，她上学时候就是老太太汤店的常。如今回到省城，沾了妞妞的光，她又找到了那汤。
陈有福于是也在台阶上坐下。
他向苗老师表示感谢。
苗老师说：我乐意做的事，最不喜欢人家说感谢。
她于是又当田螺姑娘，从食品袋里拿出两个银耳汤的餐盒，一个递给了陈有福。两人在夜晚的台阶上一起吃银耳莲子羹。
吃完。陈有福又夸汤好喝。
苗老师说：汤好喝，做汤的老太太老了也十分好看。我是自叹不如啊。
女人是记仇的。陈有福觉得苗老师偶尔露点小性子十分可爱。
苗老师又说：你跑步的样子，超过很多草包的年轻人，非常性感迷人。
夸一个男人性感，仿佛暗示要摘一颗树上的杏。陈有福有些难以招架，就问吕医生呢。
苗老师说：他上夜班了。
送汤固然让他感动，这样看来，也算是她城市生活里的无缝衔接。
他曾经在女邻居信誓旦旦说离婚时，分析过女人的复杂性。觉得乔麦的婚离不了，婚姻固然如鸡肋，但缺乏一场摧毁它的飓风，人们很难走出习惯。如今苗老师和第19个相亲对象约会，源于没有得到第18名的肯定答案。
是的，做多少次饭，喝多少次甜品，他们的关系何尝不是欠个火候。他单身多年，享受自由，除非特别心动，也很难走出习惯，打破平衡。
据说，单身是会上瘾的。
两人吃完甜品，苗老师又靠近陈有福一些，说是跟陈有福说个事。
陈有福：真是不好意思，浑身臭汗。
苗老师：刚才跟你说吕医生值夜班了，其实没有，饭后他约我去他家，我拒绝了。去了你知道就那事发生发生。
陈有福哦了一嗓子。
苗老师：无论他说多少次我像刘玉玲或者朱茵，我的感觉告诉我，我就是对他不感冒。我不会跟不感冒的人上床。相亲十八家，不，相亲19家，我就对老18感冒。
陈有福一下子栽到宫斗戏里，成了18王爷。
陈有福：苗老师，你对我这么好，索性我来爆料一下自己的不好吧。我结过两次婚，有两个女儿，家庭关系错综复杂，可以不跟前妻往来，但女儿永远是自己的，也因为女儿这个关系，会难免跟前妻们有瓜葛，所以，谁跟了我，其实进了火坑。
苗老师：你的家庭关系我又不是不了解。你之所以增加困难的砝码，其实源于你并没有很爱我。不过，一切在于我乐意，与你无关。
陈有福：吕医生实在是条件很好，青年才俊，对你又好。
苗老师：这又不是赶集买菜，新鲜的萝卜多少钱，我就喜欢晚市的萝卜怎么着，有点蔫，不够清脆，但是甜度够了。我就爱这口。
陈有福又从18王爷的位子上下来，成了一个带点蔫的晚市萝卜。
天阶夜色并不凉如水。苗老师带着恋爱中女人的浪漫，又靠近了陈有福，和他无缝连接，顺便把脑袋枕在他的肩头。
虽然两人曾在床上热火朝天的战斗过，陈有福这时候却有些疏离。
要是爱情来了，他会一把把女人拥在怀里，在揉碎她之前，看看星星看月亮。不，变成孙猴子，上天摘星星揽月亮。尽管城市的天空永远被雾霾笼罩。
忽听身后有人叫了声：爸爸。
两人立刻分开。
妞妞排练结束了。
4
回到酒店。
第二天就要参加晚会的录制，妞妞十分兴奋。
讲了很多排练中的花絮，说明天上午最后一次彩排，就能见到一个出现在春晚中的大明星了。她准备了两个签名本，近水楼台让明星签两次名，一个留给自己，一个留给爸爸。
陈有福固然喜欢人说山西好风光那样的老掉牙，却对追那春晚明星没什么兴趣，明星签名跟跟张飞一样，还自诩有文化，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但是为了不打击女儿还是鼓励她去做。
妞妞还说，排练期间王琴给她电话，说想来省城看演出。妞妞说晚会录制现场只有一张家属票，来了也看不到。
陈有福紧张的问：你妈还说来吗。
妞妞：大概率不来了，演出完第二天我就回去了，我想明白了，去我妈那里住几天再回小城。我还是爱她的。
陈有福说：好。
妞妞：爸爸，要是妈妈来，你是不是觉得妨碍了你和苗老师谈恋爱。
陈有福：傻丫头，我们没有恋爱。爸爸和你相依为命。
妞妞：爸爸，就直说吧，其实我现在已经不讨厌苗老师了，她对我好，也对你好。重要的是对你好啊。
陈有福：既然这样，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苗老师做爸爸女朋友，你会反对吗。
妞妞：爸爸，现在不是我反对的问题，我觉得你好像对她没有产生疯狂的爱情。
陈有福：丫头，你说疯狂的爱情是什么呢？
妞妞：哎呀，你去看看偶像剧不行嘛，你闺女又没有谈过恋爱。那些脑残的偶像剧里，疯狂的恋爱就是爱谁谁，两人不顾一切在一起。
陈有福哈哈大笑：按照这个标准，我的确少一场疯狂的爱情，对谁都不愠不火的。
妞妞：你和我妈，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你和苗老师呢，还有戏。她做饭挺好吃的，真成了，我会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粉蒸排骨，爸爸，就冲这个，我这边没啥问题了，剩下的，是你的问题了。
妞妞心里那面对苗老师戒备森严的墙，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