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上帝恩赐的礼物,可怕到发指。男人的第六感一定是后天待人接物积累而来的实战经验。
那晚酒宴和大姐夫狭路相逢,陈有福就明白一件事,大姐夫很快就会调查出个体户是谁,然后,报被打之仇。
关于A城黑道的那些事,陈有福自是有所耳闻。有句话说:小城市的混混,大城市的女人,都不好惹。因此,他虽然灌了很多猫尿,脑袋发晕,但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警惕的弦。
那晚,陈有福磨磨蹭蹭开门,等着和自己同乘一部电梯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他根据判断,断定那男人住在斜对面1015室。
当送餐的服务生敲开了1018室的门时,一下看出这房是个重度酒鬼。酒鬼眼瞅着服务生把餐食放下,指着房间的大床问:床单有没有换过?怎么会有一根狗毛?
说着,他掀开被子让服务生看。
果然,一根卷卷的体毛在白色床单上。
按理说酒店房间用品一一换。但酒店保洁免不了有潜规则,服务生也心知肚明,于是说着抱歉,马上撤换床单。
酒鬼陈有福嚷嚷着连被子也要换,被子的气味让他过敏。
服务员跟酒鬼有理说不清,就把床品都收了,堆在餐车上,等于敞开的房门有座高高的被褥山。刚预备走,酒鬼又说卫生间淋浴喷头坏了,没法洗澡。
那服务生于是走进卫生间看究竟。
陈有福就在服务生修花洒的空儿,身子一躬,脑袋像鸵鸟顶到被子上,把餐车推走了。深夜的走廊里他倒是遇见一男人迎面走来,那男人停下来看他,他把脑袋埋的更深了。侧身而过的瞬间,判断是另一只酒鬼。
服务生鼓捣好了花洒出门来,正想跟人回报工作,只见人趴在床上,像只野狗打起呼噜来。服务生转回身来要撤,发现餐车不见了影儿。他一头雾水,走出来房间。到了走廊尽头的杂物间,见餐车在杂物间门口,也不知道那位旅搞得恶作剧。他于是拿了新的被褥,又回到1018室,敲了几下门没动静,于是拿钥匙进去,见人还在保持原来的姿势趴着睡觉,服务生把被子放下,就算完成了任务。
其实,1018室真正的人陈有福,早就穿了杂物间的员工服,走了楼梯,拐到员工通道,走出深夜的富豪酒店。
他以当兵多年的敏锐性,感觉到危险的乌云在深夜里堆积,他不确定那些眼睛藏在哪里,只能铤而走险,逃之夭夭。
回到家后,他洗了个澡,但是一天一夜的疲劳没洗掉,于是,他把手机静音,天塌下来也不管了,他就想睡个天翻地覆。
他睡了个天翻地覆不管不顾,夜里,世界果然乱了套。
还是苗老师来把他叫醒了。
2
对苗老师来说,汉语词典里最动人的一个词应该叫:虚惊一场。
陈有福把国庆节这天的遭遇大体讲了一下。在这个故事里,一个精明的中年男人,为了女邻居像个愣头青一样打架,也因为打架而惹祸上身,又巧妙的金蝉脱壳。
她的情绪悄悄走了一段弯路。她以为那天下午梦碎了就是两人的结局,但是因为这事再次靠近他,她对他还是不甘心。她能做的就是,为老陈煮了一碗面,静静的看着他吃完,她帮老陈分析了一番可能遇见的麻烦后续。然后,她陪他一起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两人一起走下楼的时候,老远,见王琴像一列火车冲过来。
王琴见陈有福毫发无损,本来也有虚惊一场的高兴,恨不能高喊:老陈,你没死太好了,你永远是我们娘俩的依靠。
一看苗老师陪在身边,气就不打一处来了。马上换了频道,破口大骂,一口一个耗子精:下午在她家搞,晚上在酒店搞,上午又在新家搞,陈有福一屁股破事,都是被耗子精搞出来的。
三角情事里,女人的敌人是女人。
苗老师一声不吭。
陈有福上前抓王琴的手,就把她往车上塞。边走边说:跟我去派出所,把上次你拿热汤泼她的事说了,让警察治治你心里的苦毒。
陈王琴被逼到车前,她不敢撒泼了,眼泪流了下来:老陈你这没良心的,我在ICU病房看见插着管子的男人,以为是你,我心都碎了。我看到脚丫子不是你,我高兴的要发疯。我给打了无数电话你都不接,我就过来看你了。老陈,你要是死了,我们娘俩可咋活…
陈有福又心软了。的确,他的手机调了静音,而且放错了地方。还是苗老师帮他找到的。有了手机跟世界接了轨,他首先给女儿打了电话,告诉她要晚点回小城。他还跟乔麦发了信息报平安。他唯独把前妻的电话当了耳旁风,任由她的牵挂像乡下酒馆的破幡,随风飞舞。
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她的位置。
他放了前妻,说: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苗老师看在眼里。感觉陈有福终于为她出了头,虽然对手是女人,但足以让她看见了光。
3
陈有福回到小城的时候,天色已晚。
事件的脉络已经清晰。躺在ICU昏迷的那男子,是隔壁房的房,也就是陈有福在走廊里遇见的酒鬼,他稀里糊涂走错了门。
监控显示,半夜时分,有女人去敲1018的门,酒鬼开了门。过了不久,1015的那口罩男也进了1018,目测里面的女人和口罩男一伙的,里应外合,将酒鬼打成重伤。
陈有福心里惭愧,卖春女人打来电话时,他本来想义正言辞拒绝,忽然起了调戏之心,约好人家半夜时分来服务。他的想象里,他金蝉脱壳,让他们扑个空,尝尝抓狂的感觉,没想到隔壁房大约睡醒一觉,给敲门的卖春女开了门,当了替死鬼。
那夜房间内发生了什么,静待昏迷的酒鬼醒来。
口罩男和卖春女目前下落不明,因此幕后黑手是谁很难说。此时A城正在打黑,警察在背后紧锣密鼓调查。
陈有福到了小城后,直接到了老孙家。
还在路上,老孙就打电话给他,说已经准备了酒菜,三家吃个饭,给他压压惊。
消息自然是乔麦透露给老孙的。
4
陈有福和妞妞一进门,老孙两口子嘘寒问暖,陆桥帅在厅里挥舞着老孙家盖电话的红手帕,一边蹦一边唱: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陆桥帅的欢迎仪式,小时候给了下班晚归的妈妈,此时更多是因为要和漂亮的妞妞姐姐一起吃饭。
妞妞小声跟爹说:你看我傻弟弟。
家的感觉扑面而来,陈有福就走过去,把陆桥帅举起来,说:好家伙,陈伯伯快抱不动你了。
俩孩子玩在一起。
老孙两口子张罗着开酒。
乔麦还在厨房里做最后一个汤菜。
陈有福走进了厨房。
老孙家的老式油烟机工作起来,简直像怒吼。陈有福进来,她正在朝汤里专心浇鸡蛋羹。
她腰间系着老孙家的黄围裙,那围裙是某某鸡精搞活动时免费赠送的。她虽然整天喊着胖,要减肥,背影依然苗条的错落有致。
很快浇完。她一只手拿着盛鸡蛋的塑料碗,一只手拿着勺子,往锅里一搅合。
一气呵成这动作,她扭头放了勺子。
一下子愣住了。
尽管她知道他会来,还是对他突然出现在厨房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他们听从心的呼唤,两人朝对方走去。厨房不大,也就几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电线接上头,瞬间就有花火闪过。得到老陈坏消息的那时候,她就想,如果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他在自己心中是多么重要。
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拥抱的滋味这么好,一开口就坏掉了气氛。
她意识到手里还有一只碗,妨碍了她去摸那钢筋水泥的骨架时,她好不犹豫扔地上,塑料碗发出的那点响声被油烟机的怒吼声吃了。
但是陈有福放开了她。老孙家也是敌占区,孩子们在厅嬉闹,一切亲密都是危险的。
一切偷来的东西也都妙不可言。
果然,老孙老婆推门进来,说要找胡椒粉。这时候,陈有福已经捡起地上的碗,在洗碗池里滴上洗洁精,反复冲洗了。
汤烧开了,乔麦正在盛汤。
一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场景图。
乔麦关了油烟机。
老孙老婆拿了胡椒粉后,在厨房帝国宣布了她家的一件大事。老孙找了一份新工作,在小区不远的一家公厕打扫卫生。以后天越来越冷,花盆和盆栽也卖不动了,老孙因为是买断工人,退休金十分微薄,还要补贴女儿家生病的外孙。因此感谢dang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男邻居女邻居纷纷送上恭喜的话。
老孙老婆说:待会儿吃饭,我要是说老孙去打扫厕所的事,他非骂我一顿不行,喜事,先提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