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有福到达A城时，天色已黄昏。
他给苗老师打电话，先把膏药送过去，再赶回小城。这一天的安排也算紧凑。
苗老师在电话里对这个相亲的老十八高度赞扬，她以为他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回老家真的给她弄来了膏药。她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大老远的跑来，在A城歇歇脚再走。
陈有福：不用了，还要赶回家，妞妞一个人在家。
苗老师也不套，就说：既然不吃饭，你能否送到我家来。
陈有福说：好的，我到了给你电话，你下楼来拿吧，我简单告诉你注意事项。
苗老师答应了。
陈有福开车到了苗老师家的楼下。给苗老师电话，苗老师接了，说她不敢下楼，楼下有情况。
陈有福问为什么。
苗老师说，她最近相亲第20家，对方是一位职业学校的老师，比她小五岁，离过婚，那老师对她一见钟情，借着相亲一约再约。几次接触，她并不喜欢那老师，但老师还在缠着她，今晚就在楼下等她，她撒谎说没在家。现在家里连灯都不敢开。
老十八和老二十撞车了，女主更不敢下楼了。
苗老师的意思，希望陈有福上楼来送药。
动物世界里，激发雄性动物战斗力的，是对手。哪怕这个猎物不是最新鲜的最喜欢的。只要竞争对手在，战斗力满格，绝不输给对方。
陈有福于是拿了药膏，来到苗老师楼下。
果然，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像个鬼影子在楼下徘徊。见陈有福走进苗老师的那栋楼，正在疾步走来，大约想借机混进公寓楼内部。
在那人还差一步的距离，陈有福闪进门，并把鬼影子挡在门外。
2
苗老师开门。陈有福进屋。
屋子里没有开灯。主人还没现身，泰迪就急切的扑到陈有福身上，上蹿下跳。只听苗老师说：亨特，让粑粑歇会儿，粑粑开了一天车也累了。
不养狗的人，一下成了狗爸爸，陈有福还觉得挺那个。
陈有福本来的打算是，把药膏送给苗老师，简单交代一下使用说明，然后回去。他刚想说不用开灯，一会儿就走。
苗老师家的厅哗的点燃了，灯火温暖。
苗老师躲追求者不敢开灯，见老陈来，却勇敢的站在光里。还顺手把手机关了。
还是那个苗苗。
苗老师又变成田螺姑娘，早就做了简单的饭菜，要老陈在她这里歇个脚，然后再赶路。
他在回故乡的时刻里，对已逝父母的怀念里掺杂着亲人的算计，故乡那碗亲情饭五味杂陈。苗老师的家好似驿站，旅人风尘仆仆，有喜欢的温暖灯火和熨帖的饭菜。
他给妞妞打了电话，妞妞说一切OK，小乔阿姨还让傻弟弟送吃的来了。
他这才坐下来跟苗老师吃晚餐。
吃饭间，陈有福说起在楼下遇见一男的，是不是来找她的。
苗老师说，刚才关机前我跟他说了，今晚有事不约，让他回去。他回不回，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已经摆明了我的态度。
又说，她相亲20家，男人形态各异，老19吕医生是个好人，她提出分手，吕医生尽管痛苦，但是尊重她，还会时不时以医生的方式关心她。这个老20，虽然是老师，但是属狗皮膏药的，说苗老师不属于大众审美，属于另类审美，多年来他一直寻觅的就是这另类美。
苗老师说：你喜欢另类，可另类不喜欢你，没办法啊。
陈有福也开了个玩笑：苗老师的确很有魅力，年轻的小伙子最喜欢你。
此话一出，苗老师接茬：可是我最喜欢成熟温暖的老十八，老十八现在我眼前，我一下想起陕北的那首歌。
苗老师亮出嗓子，唱道：高山上盖庙还嫌低，面对面坐下还想你。哥在那山头妹在那沟，说不上知心话你就招一招手。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软，拿起那筷子端不起碗……
苗老师的好嗓子，陈有福早在五月里就见识过，那时候他装修房子，她在厅了给他唱英文歌。如今她借着一首土的掉渣的民歌表达爱意，她的少女心是那么自然的流露。
老十八仿佛变成头扎白手巾的羊倌，人家给介绍个媳妇，他羞涩尴尬，赶紧放下筷子端起碗，把脸藏在碗里。
苗老师的歌唱完了，老十八放下碗，借着餐桌上的一瓶石榴酒，转了话题。先是赞美主人盛酒的瓶子都选的那么美，简直可以当艺术品。
苗老师说着玻璃瓶其实很便宜，她在一个年轻人喜欢的小店里发现的。
陈有福又说最近喝了乔麦酿的石榴酒。味道跟苗老师的不一样，虽然一样的方子，甚为奇怪。
苗老师说：同样的故事大纲，人不能两次写出句子一样的作文，酿酒就是带着主人的气质的。小乔的肯定不是最烈的，就像她的性子，她是温厚很可爱的女人。
陈有福：是的。
苗老师：我的呢，很容易上头。这就是为什么老19，老20们会晕头转向，因为我发射了热情爽朗的信号，但我又不是故意放电，我本身就这样啊，只不过吸不来同体质的人。羡慕小乔，可以做你的邻居，你们生活在一个世界里。
陈有福：可以换一下说法，我很幸运做了她的男邻居。
苗老师笑起来，两人的一顿饭吃的很愉快。
这时候，家里的门铃忽然响起来。
3
泰迪扑到门口，隔着门叫唤。看来门外是生人。
苗老师对泰迪一招手，泰迪就跑过来到了桌边。她变成一只轻巧的猫，溜到门边，往猫眼一瞧。
她又变成猫溜到陈有福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老20上来了，有福大哥我该怎么办。
陈有福说：你跟她敞开说吧，这样躲着也不是事。都是成年人了。
于是，苗老师又几步溜到门边，对门外老二十说：XX，你回去吧，如果想继续做朋友，就给对方互相的尊重。死缠烂打没什么作用。
老二十说：我爱你苗苗，请你开门，我给你带了礼物，我想放下礼物看一眼你和你的狗就走。
苗老师：我不能收你礼物。我一开门，我家亨特会咬你。亨特春天发情一次，冬天也发情一次，冬天这次非常凶恶，看见不顺眼的男人以为是情敌，会咬的。
老二十：亲爱的苗苗，你屋里有个男人，你有新欢了吗，我这么快奥特曼了吗。你家亨特不咬他吗。
苗老师本不想把老陈牵扯进来，既然老二十发现了秘密，就说：亨特粑粑来了，自己粑粑亲都亲不过来，哪能咬他呢。
老二十：亲爱的苗苗，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做梦都想做亨特粑粑，你今晚击碎我的梦想，它变成碎片，每一块犹如利器，剐向我的心口窝子。苍天啊大地啊，我想哭找不到坟……
苗老师狠狠心说：那你找个坟头去哭吧，要是一直在我门口，我就找小区保安来了。
然后招呼亨特过来，亨特对着门外那妄图当它粑粑的男人，使出最大的力气狂叫一番。主人喊停，它才从愤怒的情绪里走出来。
陈有福目睹了苗老师处置方式，感叹世界上的男女都都一样，对不爱的人出手刀子，对爱的人，反手温柔。
4
吃完饭，洗了碗。老十八要告辞，临走再说一遍涂抹膏药的注意事项。为了怕苗老师忘了，还写在日历本上。
苗老师说：有福大哥，你想过没有，我每次给自己抹膏药，都想变成一只猴子，胳膊再长一点，给自己挠痒痒。你体会不到这种痛苦。
陈有福明白了，苗老师的意思，是想请他给她涂抹一次。
他觉得自己上楼来，每一步都好像身不由己，有些犹豫。
苗老师说：我没有套路，你别多想，我虽然最爱你，也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即使上床又能怎样？这个年代遇见性是最最容易的，遇见爱遇见心灵的相通，又太难。所以，我只是想请你示范一下如何用这种土膏药。其实，我对土方子并不信任，但是我肯信任你。
这段话，把陈有福那点私心说穿了，他觉得自己扭扭捏捏十分没意思。
卧室的灯亮了。
苗老师背对陈有福，将大衬衣式的家居服脱了下来。陈有福以为她里面还会穿背心什么的。
但是，苗老师里面什么也没穿，她瘦削的受伤的背，一下子暴露在陈有福面前。
从前她拿纱巾遮掩，这次在他面前无惧曝光，大约她过了自己的心理关。
但是，过了几个月，伤过的脖子以及后背，画面依旧不那么美。
都是前妻造的孽！谁说这种孽里，与他无关？他常常生出没有保护好她的内疚感。
只听她说：有福大哥，在涂上药膏之前，你能抱抱我吗。一会儿涂了药，就黏黏乎乎的。
陈有福就从背后轻轻揽了她的腰。
她腰肢轻柔，不盈一握。小小的一只就顺势倒在他怀里。他对她充满了怜惜。
后来，苗老师就掰开他的一只手，仿佛她是指挥，带着他的手在她身体上漫步。她领着他摸索到她的腰，她的肋骨，然后，把那只手放在她小小的胸脯上。
有福的手像触电一样燃了。
苗老师说：你记得那个夜晚吗？老实说，我跟很多男人上过床，我知道男人是什么货色。但是，我最难忘的就是那个夜晚，什么才是真正的灵肉合一…
那只手像蝴蝶停在小小花朵上，静止不动。苗老师又一头扎进爱河里淹了七荤八素。她不想上岸，她等着蝴蝶飞，带着她一起飞。
她希望发生点什么。
的确是发生了什么。陈有福把苗老师的身体转过来，揽入怀里，使劲抱了一下，说：希望这个膏药能让你的皮肤像以前那样好。
窗外夜色来了，陈有福小心的给苗老师涂抹膏药。
苗老师并没有给他压力，他可以和她保持床伴的关系。但他知道苗很动情，自己这样做很无耻。
他并不觉得拒绝苗老师很高尚，相反这是他的私心。他在乔麦那里看到了希望。
那种希望不过是小小天窗上飘过的一片云，但毕竟有扇天窗，看见云来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