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孙突然来厂里值夜班，老王还有些吃惊。弄清是陈有福派来的后，就说：你来了，我正好睡觉。
值班房里屋一张小床，外面沙发也可以当床，老王睡里面，老孙睡沙发。
第一晚上，老王鼾声如雷，老孙当大王来巡山。
一夜无事。
第二天晚上。两人在厂里各自巡逻了一圈后，风也平浪也静，老王又躺下了。
很快传出鼾声。
厂里还有一组工人在加夜班。到十二点钟，工人下班，老孙起来放行，又在厂区巡逻了一遍，照样风平浪静，于是回到值班室。
刚想在沙发上打个盹儿，往里屋看看，老王还在睡。又一想不对，怎么没了呼噜声。再定睛一看，被窝只是形状，不见人。
老杨找了个不着调的叔来当门卫，怪不得陈有福不放心他值夜班。老孙更加小心翼翼，决定一晚不睡，一遍遍巡逻。
这晚，他在工厂西北角的废料堆那里，发现了异常。这是白天车间刚临时整改换下来的阀门弯头等铁家伙。
这个地方的路灯在这晚神奇的坏了。老孙眼睛好使，发现一个人正在举着弯头费力往墙外扔。
这一年原材料涨价，连废铁都值了老鼻子钱。一个旧弯头，能喝一壶好酒。
老孙老远大喝一声，那个黑影子倒是十分麻利，跳墙逃走了。
此处离王村不远。王村三教九流，江湖大盗都有。老孙见没少东西，也没敢翻墙去追。
他心里纳闷，觉得影子有点熟悉，又不敢肯定。
天快亮的时候，老王回来。
老孙问他哪里去了，他也不避讳，就说去王村找老相好的了。
老孙知道他有寻花问柳的毛病，就问：半夜去找人家，不睡觉了？
老王：半夜去就是为了睡觉。
老王老婆死了差不多十年，这十年里他没闲着。
偷腥的猫，鱼腥味太好，忍不住向同类炫耀那条鱼。老孙于是知道王村有个染着红头发的老小姐，有个洋名字叫朱丽叶。
朱丽叶实际年纪不详，号称永远的29岁。老王猜她至少49了。49的朱丽叶，身子直溜细溜，胸前的两块肉还没变成豆腐，倒像是29的。朱丽叶新到王村时，老王是最早的人之一。后来多了，收费成了王村的NO1。老王要求给老顾优惠，朱丽叶说：八十年代猪肉几毛一斤，如今几十，你不要拿老思想看问题。反正她不缺生意，干脆不理老王。从前有油水时没觉得怎么着，如今排不上号，老王竟然有失恋的感觉。失恋快33天后，值班这天夜里，朱丽叶忽然给他电话，说今晚想跟老相好唠嗑了，要他过去一趟。老王等不来老孙这巡逻的老猫，就先溜了。
老孙听了，忽然想起一个叫大花的女人，胸膛里拉风箱，经常到他菜地里偷菜，想起大花曾经敞开怀，老孙看见一个熟肉铺子，也算是他此生仅有的一段艳遇。后来大花被扎成肉饼子，他偷着伤心了好久。
如今听老王讲起王村烟花巷里又有新人出，老的去了，新的来了，一茬茬馋猫还是排着队，举着偷腥的号码牌。
老孙问：你找什么地瓜叶，花多少钱？
老王赶紧纠正，不是地瓜叶，是朱丽叶，睡了半宿，老相好的，给她暖了个被窝，没要钱。
老孙不信。哪有学雷锋的老小姐。
老王不肯说多少钱，还有个原因。
前几天老王还向老孙借一百块钱，说是手机坏了修手机，等发了工资还他。老孙对钱上看得紧，自然是不借的，说自己外孙女年前还要去北京看病，他赚的这点给闺女家填上了。因为这个不借钱，老王拉了好几天的驴脸。
如今夜会地瓜叶，肯定是花了钱，那方面爽了，看啥都顺眼。老孙这抠门的鸡也就不在话下。
2
等着上白班的那个中年门卫来换班，两个老头才离开工厂回窝。
老孙刚把自己三轮车骑出来，老王跟过来，求搭车。说自己的三轮车昨晚放在王村朱丽叶那边，今天正好有个事情要去办，请老孙载他一程。
老孙说：欠我一个出租车钱。
老王：改天咱俩就着猪头肉喝一壶。
于是，老孙的三轮车上，坐着一个跟他很像的男人。两人一起进城的路上，路人还以为是老双胞胎弟兄呢。
老王指挥着，三轮车到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
但老王大约昨晚折腾的厉害，一步都懒得走，还要专车把他送到楼下。
老孙不想送，就问：这里不会住着什么地瓜叶吧。
老王嘿嘿一笑，只好说，这里是老杨在小城的家，老杨老婆也就是他侄女这两天来小城住了，说是想他小叔了，请小叔过来一趟，好吃好喝孝敬一顿。
老孙说：刚才见老杨进厂，怎么不让司机送送你。
老王：侄女婿忙的脚不沾地，不能轻易动用公家车的车呢。
说话间，到了一座点式楼前。老王喊着停，老孙把三轮车停了，老王下了专车。
摁了门铃，不见有回音。
这时候，老远见一胖娘们抱着一只大耳朵的小狗，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老王对老孙说：那个一脸福相的富太太就是我侄女，老杨老婆，有两个朱丽叶那么大呢。
老孙于是第一次知道老杨妻长了啥样。
3
老杨妻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停下来，把大耳朵狗子放在树下，那狗子蹲在树下，开始了五谷轮回。
老王忽然说：哎呀，我看着狗拉屎，怎么也来感觉了，老孙，你先回去，我找个公厕去拉泡屎，侄女家马桶是加热的，我坐上去不舒服。
说完，一撩蹄子，向着公厕的方向去了。
老孙觉得这老王撒谎，尽管是个八竿子能打到的叔，但一个老头子去自家干净的卫生间吭哧吭哧拉屎，又不是自己亲爹，心里肯定嫌弃。说不定这土老巴子老王，不会用什么外国加热马桶，只好去公厕蹲坑解决。
老孙就要骑上自己的三轮车回家。一上车，才发现掉了车链子。于是下来鼓捣了一阵，把车链子归位。
刚站起来要走，忽然有人叫了声：叔。
抬头一看，老杨妻抱着狗站在眼前。
论辈分，老杨妻也是叫他叔，老孙于是答应了一声。
老杨妻：地下室又攒了不少纸壳子，叔，你来的正好，都拉走吧。
一听纸壳子，老孙来了精神。又觉得这老杨妻长得实诚，对人气，大约把他当成收破烂的。既然有纸壳子，可以当破烂王顺便收了，再转手卖给王村的废品收购站，赚个中间差价。
老孙于是说：行，按照市场价就好。
老杨妻：怎么手上黑乎乎的，怎么搬东西。
老孙知道是官太太讲究，一双黑手搬纸壳子她都嫌脏，就说：刚才掉了车链子，这车子该找个人修修了。
老杨妻：收个破烂，新车旧车一样用。
老杨妻所言极是，老孙打算将破车用到底，就像当年他开蹦蹦车，一直把那蹦蹦车开到报废。
说话间，老杨妻把楼道门开了，对老孙说：叔，先到地下室来洗个手。
老孙于是跟着老杨妻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