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孙带着老王跑出小区，到了一条僻静的路上，把三轮车停下。
老孙说：你掉茅屎坑里了？咋等你也不不来，你这侄女可倒好，把我当成你抓差了。
老王也下车，一掀车子上的纸壳子，埋怨道：你咋冒充我呢。
老孙：你侄女眼瞎啊，我想冒充就能冒充啊，他不认识你啊。
老王：你真说对了，她还真是眼神不好使。青光眼。
老孙听的有点云里雾里，问啥是青光眼，老王说：这侄女从小眼不好，都说青光眼，咱也不明白，要不也不会把你当成我。
老杨妻错认老孙当自己叔，除了青光眼外，还因为今早发生了一件大事，与她儿子图图有关。
一大早，老杨妻抱着图图去宠物医院打针。她把图图拴在医院院子的一棵树上，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后，图图闯了个大祸，狗绳没拴好，图图得解放，把一条短腿母柯基给上了。那柯基是拴在另一棵树上的，没法跑，等于被霸王硬上弓。
柯基主人是个年轻女子，跟某锥子脸大明星有几分像。
女人气的锥子脸要耕地，怪老杨妻故意没栓好狗绳，导致自己的狗子失去贞操。要是不幸怀孕，柯基那么小的身材，肚子里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真是狗生的悲哀。
老杨妻说自己图图种子优秀，借个种子还要五千块呢，是图图吃了亏，这样吧给你打个折，给我三千就成。
两个狗子的主人差点打起来。最后，那年轻女人威胁说，你知道我家狗子爹是干什么的吗。
老杨妻说：不过就是条老狗啊。
那女人气的浑身哆嗦，给狗爹打了电话。
老杨妻也给老杨打电话。但是电话没打通。
女人把手机免提开了，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比养的，我以为啥事呢，一会儿要去工地视察，你乖…
老杨妻一听这声音，真像老杨啊，普通话里藏不住二亩地的乡音。老杨也有个口头禅，私人场合动不动来个：比养的。
凡事拿生殖器挂钩。
电话里男人没说几句就挂了。
老杨妻骂了句：比养的。
自己男人这么说是可爱，凭空被一个老女人这么说，就是侮辱。于是这个早上，两个女人因为狗子的贞操和种子问题差点打起来。
最后还是宠物医院的院长出面调停，暂时熄火。
老杨妻一肚子气。自己也明白老杨在这个位置上，他不去招惹女人，女人都前赴后继扑到他怀里。但事情不让她知道天下太平，知道了天下从此不太平。不太平她也不敢兴风作浪，她虽然有儿子镇宅，但男人混蛋起来，把她当旧衣服扔了就扔了。离开男人，她的人生大厦将倾。
这个早上，因为狗子事件，她心情郁闷。愈发觉得今天她叔来帮她处理东西，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她暗中卖礼品是背着老杨干的，就为给自己留个小私房，跟小三小四小N们从男人嘴里抢食儿。
因此，当老孙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一颗被愤怒的猪油蒙蔽的心，竟然把老孙当成了老王叔。
2
老孙莫名其妙参与了礼品买卖中来，对老王说：帮你忙活了半天，我一点好处没得着，反而被狗咬了。你得找你侄女要钱，给我打破伤风。
说着，要把三轮车司机的位置让出来，让老王当司机。
那老王由于昨晚在朱丽叶那里折腾了半宿，又闹了肚子，犹如老狗力气不足。又加上此事老孙都介入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老王嬉皮笑脸让老孙掌舵，把他送到王村去，办成了侄女交代的任务，才有脸回来要钱。
看在打针钱还没到手的份上，老孙答应了。
车至王村，七拐八拐到了一条胡同口。胡同口竖个不显眼的木牌子：此处回收礼品。
老孙一看上面的电话，不是老杨妻写给他的那个，知道这老王也搞暗箱操作。于是装聋作哑，对老王说：纸壳子卸给我，我去环球废品公司一趟，离着不远。
老王感觉老孙十分懂事，就把不起眼的纸壳子慷概赠送，一个人骑着车进到巷子里去。
等老王忙活了半天出来，见老孙还在等在巷子口，纸壳子没卖掉。老孙说环球董事长的闺女今天出嫁，全体放假一天，不得已只好把纸壳子拉回家去，攒攒再卖。
老孙又把老王拉回侄女家的所在的小区。这回在小区门口停了，让老王自己进去送收据，嘱咐别忘了问侄女打针钱，卖纸壳子这点钱不够用。
等老王出来，老孙看他一脸的乌云，就问咋回事，打针钱要到了没有。
老王说：别提了，辛辛苦苦跑趟腿，给侄女骂了一通。说这次卖钱卖少了。都不知道现在年底，卖礼品的多的是，收礼品的都在压价。
老孙又问：打针钱总得给吧。叔被狗咬了，还不心疼叔。
老王：别提了，这叔还是叔吗？在她家拉了一次屎就不高兴，以后赶上拉屎坚决不去她家。我也忙活半天，侄女拿了一百块打发我，说她家狗刚打了针，咬了也没事。这一百块好干啥啊……
老孙听罢，大方的说：我老孙跟你开玩笑呢，咱兄弟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不但人长得像，脾气还挺投缘。我堂堂一退休工人，打针这点钱，还用你掏啊。
这次给侄女办事，老王其实走了另一家礼品回收点，发票上的数字和实际不符，多出来的流进老王腰包。老杨妻也知道有猫腻，一百块打发了老王。
没想到老孙这抠门的家伙，不但人车都借出去，连狗咬这事都自己大包大揽，老王心里热乎，于是说：老伙计，今晚值班，我用这一百块买猪头肉炸鸡，咱俩喝个小酒。
3
到了晚上时光，老王来值班，果真买了猪头肉炸带鱼和一瓶二锅头来。
两人就着小风各自巡逻一圈，就在值班室喝起了小酒。
老孙：今晚不去找地瓜叶了？
老王嘿嘿一笑：这两天好好养生，后天约，不浪费钱。
老孙便明白怎么回事。老王要好好利用这一百块钱，从地瓜叶身上多赚点便宜。他深感自己的同类到底是傻呢还是精，花钱糟蹋身子，也不知道谁赚了谁的。
老王给老孙倒酒，老孙说半杯就行，打了狂犬疫苗，医生不让多喝酒。
这倒正中老王的心意。一瓶二锅头既还了老孙的人情，大多数酒又到自己肚子里，感觉自己又赚了不少便宜。
于是，老孙抿一口，老王喝一杯。
老王喝多了，话格外多。拍着老孙的肩膀说：我越看你越俊。你知道为啥吗，因为你长得像我，看见你我不用照镜子，心里那个美啊，我就是朱丽叶封的那个欧。
老孙：猿粪啊猿粪。
老王：今天白天的事，你可谁也不能说，说了的话，我侄女会不高兴的，以后不用我了。
老孙：兄弟啊，我不但知道你这个事，我还知道你昨晚从厂里往外弄东西。老王：你认错了人吧。老孙：咱俩老伙计了，我还能认错吗。咱俩相处这么长时间，你给我留的印象还不错，早就把你当兄弟了。所以这事我烂在肚子里，坚决不跟任何人说。
老王一听，感激的不得了，老孙明明抓了他的把柄还把自己当兄弟看，非要给老孙满上，拜个把子。
老孙说：别介。咱们都是看大门的，一个月累死累活就拿那点钱，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是把子胜似把子。
老王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有你这么好的兄弟，我老王跟遇见亲人一样。
老孙：你的亲人是老杨家。
老王叹了口气。
老孙：按理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打工，有个这么硬的亲戚，下巴上漏下点口水，就够你吃的穿的。你今天卖了那么多好酒，侄女舍得给你这个叔一瓶好酒喝吗？
老王给出否定答案。侄女知道自己爱喝酒，但是一瓶酒都没舍得给过。自己掏钱买个二锅头喝，就算改善生活了。
老孙又问：你看你刚才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冻的筛糠，你侄女舍得给你买个大面包服吗。
老王又给了一个否。
老孙：逢年过节，叫你去家里吃个饭吗？饭总是花不了多少钱吧。
老王又给了一个否。
老孙又问。
老孙又问。
老孙问了不到十个问题。
老王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
十万个为什么像蚂蚁爬满了老王的心，忽然悲从中来，老王大声总结说：人说白眼狼白眼狼，侄女就是个青眼狼。想当初，以为沾了她家的光干了个门卫，岂不知人家把我当狗使唤啊，不对，还不如狗。
今天他去交账，不敢拆穿侄女认错叔的事实，对她说被狗咬了这事，她反而骂了他一顿，说图图被一母狗欺负了，又被她叔踢坏了身子。在侄女眼里，用着的时候，唤他来，用不着的时候，根本不放在眼里。
这一晚，老王对老孙，忽然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老孙不动声色煽风点火，引着醉酒的老王掏心掏肺。
4
一瓶二锅头快要见底时，老王说：兄弟啊，我手机里有张好看的照片，你想看吗。
老孙说：地瓜叶有什么好看的。
老王：比地瓜叶还好看。
老王醉了，他的朱丽叶成了地瓜叶。老孙越是不看，他越是非要老孙看那张照片。
老孙小眼聚光，尽管像素很低，但能清楚的看出是老杨地下室架子的照片。一件件礼品，后宫佳丽三千。
老王不可能知道老杨家的核心机密，但是那个地下室他去过几次，有一次还出于好奇，用他那能储存几张照片的破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占了珍贵的内存。他每次看到那照片，仿佛一步跨进后宫，三千佳丽等着他翻牌子。
老孙：那算啥呀，哪个当guan的没点烟酒糖茶啊，我一混仕途的亲戚，在北京上海都有别墅呢。
老王：老杨家有没有别墅不知道，我就知道侄女娘家传出来的，县城有一条著名的迎香街，她家就有五六套沿街房。
老王说这些的时候，想到自己住在一间出租屋里，冬天晚上不愿意出门上茅房，拿个塑料桶当尿罐子。一夜过后，攒了一屋子骚。
他带着阶级仇恨，又说又笑。当酒瓶子空了，他一头趴在桌子上，跌入沉甸甸的梦里。
老孙把醉酒的老王像搬死狗一样挪到里屋小床上。他叹口气：都是可怜人。
然后，他走出值班室，像冬夜里的流浪狗，开始了新一轮的巡逻。
难得好天气，寒夜见星光。